臥室裡,程子炎靜靜的躺在那裡,自從前幾天出門,被他們強行拽回來之後,他就這樣不吃不喝的躺著,任誰勸都不聽。就如同此時,朱雀坐在那裡滔滔不絕,而他只是雙眼瞪得天花板一樣。
「老大,你到底有沒有聽見我在說話?」
朱雀不滿的嚷嚷了一句,他在這裡說的口乾舌燥,看看他,還跟個沒事人似的,理都不理,耍大牌啊。
端過桌子上的水,朱雀就是一陣猛灌,當沁涼的水透過喉嚨流向身體的四肢百骸的時候,他心裡的那一股火才慢慢的壓了下去。
如果不是知道老大還活著,他還以為自己是在對著空氣說話呢。天知道,他真是受夠了這樣自言自語的日子,活像個白癡個似的。
就在這時,門無聲無息的開了,張媽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粥走了進來。
「張媽」朱雀站了起來,然後對著床上努了努嘴。
「少爺還是不說話啊?」張媽憂心忡忡的問道,眉宇間有著掩藏不住的擔憂。
「嗯」朱雀用力的點了點頭,一臉的無可奈何,他可是什麼法都用了,就差沒給他跪下了。可是,如果跪下真的有用的話,他想他肯定會毫不猶豫的給他磕上三個響頭。
「唉」張媽長長的歎了一口氣,「你先去吃飯吧,這裡我來守著。」說著,張媽將粥放在一邊的桌子上,在朱雀剛剛坐過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嗯,那好吧。」點了點頭,再用力的瞪了床上的人一眼後,朱雀悻悻的走了出去。
「少爺,聽張媽一句勸,多少吃點東西吧,你這樣不吃不喝的,要是少夫人知道了,心裡也會不安的。」張媽苦口婆心的勸著,一張老臉上是滿滿的擔憂。少爺長到這麼大,何曾見過他這個樣子啊。
「張媽,你不知道,只要我一想起她渾身是血的模樣,我就覺得心好像都被掏出來了,生疼生疼的。」良久,程子炎終於說出了他回來這麼長時間的第一句話。
「張媽知道,張媽都知道,可是你這樣不吃不喝的,也解決不了什麼啊,聽張媽的話,先吃點東西,好不好?」
「我吃不下去」
程子炎緩緩的閉上眼睛,眼前再一次浮現出莫曉冉在他懷裡軟軟滑落的模樣,當時他竟然沒有抓住她,而是任由另一個男人將她抱走,心裡就好像突然出現了一個黑洞,怎麼都癒合不了。
「吃不下去也要吃,人是鐵飯是鋼,哪能這樣不吃不喝的,我知道你擔心少夫人,既然擔心,你為什麼不把身體養好了去找她?」
「張媽」聞言,程子炎驀地睜開了眼睛。
找她?
他還有資格再去找她嗎?在他帶給她那麼多的痛苦的時候。
「聽話,快吃。」說著,不等他答話,張媽將已冷的差不多的粥端了過來。
默默的看了一眼,程子炎終於將碗接了過來,一小口一小口的喝了起來。喝完之後,他又將碗默默地遞給了張媽。
「好了,睡一覺吧。」聽到張媽的話,程子炎慢慢的將身子縮到了被窩裡,就像個聽話的小孩子,乖極了。
「睡吧,明天起來後,什麼都會好起來的。」說完,將碗收拾起來,張媽轉身走了出去,臨走把燈一起關上了。
躺在床上,程子炎使勁瞪大眼睛看著天花板,可是他的眼前卻頻頻的閃過莫曉冉的身影,或喜或悲,但最後無一不是定格在她渾身是血的模樣。
「張媽,老大吃了?」門外,傳來朱雀略帶驚訝的聲音。
「嗯,吃完我讓他睡下了,這段時間少爺太累了,讓他好好睡一覺吧,你也去休息吧,這段時間也夠你忙的了,忙完了外面還要再來這裡。」說完,張媽悠悠的歎了一口氣。
「只要老大能重新振作起來,忙點累點也是應該的。」說著,一反之前的嬉皮笑臉,朱雀也是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行了,時候不早了,你也去洗洗早點睡吧。」話音剛落,就聽見他們的腳步聲漸漸的遠了。
躺在床上,程子炎的眼睛澀澀的,有一股濕熱的感覺逐漸的盈滿眼眶,拉起被子,他一把蒙在了頭頂。
事情怎麼會變成了今天這個樣子,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就這樣,在不停的思考和糾纏中,程子炎沉沉睡去,但願明天一覺醒來,什麼都沒有變。
次日,陽光明媚,小鳥一早便在樹上嘰嘰喳喳的叫個不停,今天的天氣不錯。朱雀剛從房間出來便看見程子炎也從房間裡走了出來,臉上又恢復了之前的冷漠。
「老大,早啊,今天天氣不錯。」朱雀嬉皮笑臉的湊了過去。
「早」程子炎面無表情的應了一聲,然後頭也不回的向樓下走去。
「去,真是沒禮貌的傢伙。」在他身後,朱雀作出一個猛烈擊打的動作。
「你說什麼?」沒想到,正在前面行走的程子炎突然頓足回頭,登時,朱雀還來不及收回的手就那樣依然保持了擊打的姿勢,「你好像對我很不滿?」斜著眼睛,程子炎輕啟薄唇。
「哪有?怎麼會?我崇拜你都來不及呢,又怎麼會有不滿啊,是不是?老大。」說著,朱雀又死皮賴臉的湊了過來,笑得一臉的無辜。
「行了,口是心非的傢伙,就你那點花花腸子,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啊。」程子炎沒好氣的說道。
「是,您老人家英明,我哪敢在關老爺面前耍大刀啊,那不是自不量力嘛」朱雀小聲的說道。
「最近,幫裡沒出什麼事吧?」轉過頭,程子炎靜靜的說道。
「沒有,這段時間,青龍帶著弟兄們將極道佔領的堂口又都奪回來了,現在炎情激昂,我看就算是趁機把極道滅了都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一提起這個,朱雀就眉飛色舞的,好歹是出了心中的一口怨氣。
「哦」程子炎只是輕輕的應了一聲,臉上並沒有表現出應有的喜悅。
「老大,你不高興?」
「不是,她的情況現在怎麼樣了?」一直都不敢問,就怕問出的結果是自己不能承受的,可是終究,他還是問出了口。
像是怕承受不了即將到來的後果似的,他慢慢的合上了雙眼。
「聽說手術很成功,只是少夫人一直沒有醒過來,據出去打探消息的人說,易少軒打算把少夫人轉到療養院去。」
朱雀盡職盡責的說道,看著老大那憔悴的模樣,又是一聲歎息逸出唇間。
「一直沒有醒過來?」程子炎喃喃的說道,一雙好看的眉又緊緊的皺了起來。
「醫生說,是因為少夫人心中有她不願記起的東西,所以她選擇逃避。」隨後,朱雀將打探來的消息一字不漏的說給了程子炎聽。
不願記起的東西?是自己嗎?
想到這裡,程子炎的心裡劃過一陣陣苦澀。難道在她的心裡對自己的恨意就這樣深,深到她再也不願睜開眼看看自己?看看這個世界?
「老大」朱雀邊說邊輕輕的推推他,老大這段日子恍惚的次數越來越多,時間也越來越長了。
「嗯,哦,沒事,走吧。」說完,程子炎轉身下了樓,而一頭霧水的朱雀也尾隨著走了下去。
清晨的空氣很好,陽光也很明媚,但是在這樣熱死人都不用償命的夏天,陽光太明媚好像並不是一件好事。難得的,宋老大今天有此雅興,吃過早飯後,竟打算去堂口看看,樂得朱雀屁顛屁顛的,嘴巴張得足以吞下一個雞蛋。
出來才知道,屋外竟是風絲未動,樹葉都少氣無力的搭在那裡,縱然車裡開了空調,可是仍覺得燥熱難耐。一路直奔堂口,青龍、白虎和玄武早已在門口肅立,看見程子炎的車開過來,連忙上前迎接,那慇勤的模樣讓朱雀的嘴巴登時又張的老大。
「喂,先擦擦口水再下車,要不然,被別人看見了,你的一世英名怕是要毀了。」看看朱雀那目瞪口呆的模樣,在丟下一個壞笑之後,程子炎揚長而去。
「老大」半晌,朱雀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他被人嘲笑了,連忙從車裡鑽出來,可是剛剛的那炎人早已不見了蹤影。
寬大的議事廳裡,青龍等皆是一臉的嚴肅,看向程子炎的目光卻是帶著絲絲的欣慰,畢竟,他是他們心目中的支柱,如果他倒下了,他們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老大,我們要不要趁此機會拿下極道?」半晌,青龍靜靜的說道,從他那張充滿自信的臉上可以看出,他已有了十足的把握。
「不用了,這段時間弟兄們也都辛苦了,好好休息一下吧。」程子炎揮了揮手,一臉的疲憊。坐在這裡,他卻有些茫然了。守著這麼大的祖業,手下有著那麼多的兄弟,他到底是為了什麼?突然間,他不想過這種打打殺殺的日子了。如果他可以選擇,他寧願此時還是緋色吧的老闆,和曉冉一起過著平凡但真實的生活,而不是像現在這般,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想到曉冉,他的心忽然又刺痛了一下。
「我今天來,主要是想給你們說點事情。」空氣似乎在一瞬間凝滯,程子炎看了看四周才緩緩的說了下去,「這段日子,幫裡的大小事務繼續交由四大堂主管理,而我,打算去一個地方,或許一年回來,或許兩年,也或許永遠都不再回來,如果是那樣的話,你們就再推選出一位能真正帶領大家的人吧。」說完,程子炎緩緩的閉上了眼睛,他不知道自己這樣的選擇是不是對了,但他卻清清楚楚的知道,此刻,他只想陪在她身邊,沒有了往事的紛紛擾擾,就那樣陪在她身邊就好。
「老大」青龍等皆是一驚,老大是什麼意思?
「我主意已定,你們都別說了,以前我不在的時候,你們也將幫裡打理的很好,交給你們我放心。」看著這四個情同手足的兄弟,程子炎的眼眶微微潮濕了。
「老大,你要去哪裡?」許久過後,朱雀才問出自己心中的疑問,難不成他是要去……
「我想去陪陪曉冉,今生我欠她的太多太多了,就算是用一輩子來還都還不完。」一想起她挺身護在自己身前的樣子,程子炎就感覺到自己的心一抽一抽的痛。
「可是,老大……」
話剛說出口,就被程子炎揮手制止了,「我說過不用再勸我了,曾經我是做過很多荒唐的事情,可是這次我是認真的。這一生,我只願能陪伴在她左右就好,用我的一生來償還我欠她的所有的一切。」
「可是易少軒他……」他們可沒忘記,少夫人現在是在誰的手裡?
「他也算是一個有情有義的人,否則,那天我們根本就走不出那個地方。」良久,程子炎才輕輕的歎了一口氣。他,也是愛曉冉的吧?從見到他的第一眼開始,他就能猜出曉冉在他的心裡地位有多重。
「如果他藉機要挾怎麼辦?」青龍還是有點不放心,在這樣爾虞我詐的社會裡,誰又是真正的有情有義?
「他不會。」程子炎堅定的說道,直覺告訴他,易少軒不會這麼做。
一時之間,偌大的議事廳裡鴉雀無聲,環顧四周,程子炎禁不住在心裡想,這是自己第幾次坐在這裡?看著這些熟悉卻又陌生的擺設,他的心再次抽動起來。
「對了,青龍,金三角那邊停手吧,老是走夜路,難免會遇到鬼的,還是多把投資放在那些公司上去吧,假以時日,說不定那才是我們賴以生存的命脈呢。」程子炎緩緩的說道。
俗話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程子炎給人的就是這種感覺,好像一切都放下了。
「老大」青龍的身子猛地一震,毒品可是幫派裡重要的資金來源,如果貿然停手,恐怕後果不堪設想。
「罷了,你們自己斟酌吧,我後天就出發,你們誰都不用送我。」說完,程子炎緩緩的走了出去。
屋外,陽光依舊明媚,看看天,程子炎微微的瞇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