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塞的陪伴下我去了一趟倫敦市郊位於西敏寺教堂附近的公墓。
由於今天是工作日，前來祭拜的人並不多，偌大的墓園顯得比較冷清。
我將一大捧白色月季擺放到DH夫人的墓碑前，這時候塞巴斯蒂安懷抱一束紅玫瑰走上前，我接過玫瑰又將它們放在克裡斯男爵的墓前。
「夫人，雖然你專門寫黑暗的驚悚小說，但你的靈魂無疑是光明純潔的存在，」面朝墓碑，我喃喃道：「男爵先生，你的愛轟轟烈烈，勇敢無畏，而你正以這樣的方式維護了真相和人性的尊嚴，我想沒有哪種花比紅玫瑰更適合你了。」
不知是否是巧合，兩位生前知己，死後墓碑的位置竟然也是連在一起的。如今，斯人已逝，男爵的墳塚上面已經隱隱約約長出了星星點點的嫩綠，而DH夫人的那片墓土依然是光禿禿的灰黑，午後的狂風吹過郊區空曠的原野，我半新不舊的風衣和小塞的燕尾服後擺在風中獵獵作響。
似乎過了很長時間，我回頭，看見他修長的身影依舊立在身後，盈盈閃亮著惡魔特有的紅眸。
「失蹤的少年死了，男爵死了，DH夫人死了，藍曦老師死了，索菲婭失憶了，慕楓學長不在了，現在阿Sir也要離開了……這就是所謂的結局，這便是我要的真相。」 不由得冒出一句話。
塞巴斯蒂安的唇角上翹，泛起一個習慣式的淺笑，只是這次他的微笑讓我覺得有種莫名的殘忍。
「很多事情的結果一開始就已注定。總是執著於改變本就無法改變的東西，從而沉溺在幻象中，這就是癡迷又脆弱的人類。」
小塞的這一句無形中將我與他僅存的一絲聯繫生生剝離，是啊，在他的眼裡我和千千萬萬的人類一樣，都不過是獵獲的對象。
「小塞，」緊緊攥著衣角，遲疑片刻終究還是忍不住問道：「其實你一開始就知道最終結果，對不對？為什麼……為什麼你沒有阻止我？」
他的笑意更深，不過似乎嘲諷的意味也更濃：「我記得自己說過，我是你的騎士，你的棋子，你手中緊握的長劍，但我並非你的大腦。因此一個惡魔管家不能代替主人作出決定，作為管家的他只會遵從主人的意志，作為惡魔的他也只是冷眼旁觀。這就是我塞巴斯蒂安·；米卡利斯的美學原則。」
美學！惡魔！
這些字眼宛如炸雷一般在我的耳邊響起，差點忘了，我居然差點忘了——他分明是惡魔啊！
塞巴斯蒂安·；米卡利斯，這個集溫柔與殘忍，純白與黑暗的絕美男子守護了我將近兩年，在這不短的時間裡，我不停地提醒自己他的身份，提醒自己不能輕易接受他的誘惑，然而最終自己還是輸了，輸在了他殘酷而又令人沉迷的溫柔中，輸得徹徹底底，一敗塗地。
「那麼，你愛我嗎？或者……你愛過我嗎？」
也許是不自覺地想起星獵的那句「你愛米卡利斯大人嗎」，沒來由地，我也沒有想到這個問題竟然從自己的嘴裡冒出。
小塞突然抬起頭，好像有什麼從他的眸子裡一閃而過。
良久，他緩緩向我走來，伸出戴著白絲絨手套的右手挑起我的下巴。帶著幾許輕佻的感覺，惡魔俊美的臉在我的眼前迅速放大，他的唇幾乎就要碰到我的鼻尖。更重要的是他的那雙眼睛，不再有以前逗弄我時那種促狹的目光，也不是一貫的調侃，此時此刻，那分明就是惡魔的眼神！
「惡魔沒有感情，只有美學，」曖昧的距離下，殘酷的話語隨著他嘴唇的開合宛如艷紅的血傾瀉而出：「惡魔會盡可能滿足宿主的一切願望。主人需要守護，那麼我們便化作外表純潔的天使；主人需要安慰，我們的肩膀便是最牢固的依靠；若主人需要愛，我們就成為其忠貞不渝的情人、伴侶。總之，惡魔所推崇的美學就是這樣，讓宿主滿意從而甘願履行契約，獻出自己的靈魂。」
「所以，你對我……」明顯感覺自己的聲音在顫抖。
「是的。丫頭，我對你的愛以契約為前提，」管家先生的唇瓣輕輕碰了碰我冰涼的面頰，酒紅的眼眸好似無底的深淵：「我愛你，只是交易。」
瞬間，內心世界本已脆弱的城牆轟然倒塌，即使之前做好了心理準備，當這句話完全真實地從他口中說出時，那徹頭徹尾的悲涼頓時席捲全身上下，直至心靈。
我愛你，只是交易！
原來，一切都是我在自作多情，可為什麼此時的自己沒有任何憤怒？！這個溫柔絕美的男子，我本該討厭他，憎恨他的啊！
不禁為自己的反應感到生氣又無奈，眼前的景物有些搖晃，身體似乎也跟著變得踉踉蹌蹌，這時候塞巴斯蒂安一個箭步上前穩穩地扶住我，原本冷酷的目光轉而變得關切：「丫頭你怎麼樣，沒事吧？」
果斷地推開他，我強撐著站直身軀：「從今以後，你不必喊我『丫頭』，因為我們之間所謂的感情已經結束了。」
「結束？」他臉上流露出迷惑不解。
「是啊，結束了，全都結束了！」我面對他冷笑道：「呵呵，對不起我說錯了。其實根本沒有開始，也就無所謂結束！你有你惡魔的美學，我夏御璟也有我做人的原則，在餘下不多的日子裡，我會努力愛上你，按照契約規定將靈魂心甘情願獻給你！」
沒錯，我對你的愛全心全意，你對我的愛只是交易。既然你和其他的魔鬼一樣把人類看得不值一提，那麼我將以自己的靈魂作為契約的籌碼，來換回屬於人類，屬於我自己的尊嚴！
塞巴斯蒂安先是一愣，繼而微笑：「主人的表現總是讓我驚訝不已。」
看似讚美的話，然而其中的一句「主人」無形中再次拉開了我們之間的距離。
風越來越大，墓碑前的月季和玫瑰的花瓣紛飛，彷彿已經不堪狂風的摧殘。
「小塞，你說過會永遠陪著我，直到地獄的盡頭。所以，請不要離開我，一直陪伴在我身邊，直到最後。」
「Yes， my lor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