潯安城中有潯淮河,河的下游分成兩條支流,一條名為淮水,一條名為涇水,靠近淮水是一座名為寧州的城鎮,寧州西邊乃是德州,東邊乃是湖州,過湖州,便可到達水城,那是一座以山水聞名的古城。
泠雪沿潯淮河南下,出潯安,入德州,進寧州,用了三天三夜才回到了她的故鄉,回到寧州,看著那城牆之上大大的寧州二字,倍感親切,離鄉背井三年許,思鄉之情入泉水湧上心頭,終是可以看見故鄉的風土人情,歡喜的神情覆蓋了臉龐。
寧州以西有大山,名為黃蜂山,只因山的形狀奇特,如同一隻黃蜂屹立,人們便給它起了這麼個名。
泠雪便是在這山裡長大的,她不知道為什麼她和爹娘會住在黃蜂山中,她也不敢去問爹娘,爹爹在她七歲的時候就去世了,爹去世後,她娘就一病不起,終年臥病在床,終是在她十歲的時候熬不住追隨她爹去了。
踏上回家的山路,一切的景色是那般的熟悉,蔥蘢的綠色掩蓋住了整個大山,放眼看去,黃蜂山就像穿上了一件綠衣,生機勃勃的模樣,山花盛開,傳來陣陣撲鼻的香氣。
山野之中,空氣清新,讓人倍覺神清氣爽,那鬱結煩悶的心緒早已煙消雲散,只剩下一片爽朗清逸。
隨手採下一旁開著正好的紫色花朵,滿臉笑意的拿在鼻端嗅嗅,淡淡的清香傳來,泠雪笑笑,竟又蹲下身去,多採了一些,她想著要拿這些花兒給她爹娘,好久沒回來看爹娘了,爹娘的墳上定是長滿了野草,她該回去好好的修整一番。
想到這裡,竟覺自己十分不孝,爹娘忌日也沒能回來拜拜,清明時節亦沒能回到這裡來看看爹娘,不免有些歉疚,爹娘定會怪罪於她了。
臉上那一抹欣喜的笑容漸漸隱去幾分,眼中帶著幾分愧疚之意,輕快的腳步又加快了幾許,踏著熟悉的路徑,去向那個遺留了歡聲笑語的家。
行到院落前,竟是有些呆愣起來,三年沒有回來了,她以為這破舊的院落會變得更加的殘敗不堪,卻沒想到竟像被人修葺過一般,乾淨的院落,原來破舊的木門,換上了新的紅漆木門,泠雪的腳步有些遲疑,立在院中,看著眼前這熟悉而又陌生的院落,竟覺得有一絲恍惚。
陽光刺了她的眼睛,讓她生出了幻象?或是這裡有人來居住了?
立在木門前,手抬了抬,敲了敲門,許久也未見有人開門,想必是自己多想了,怎麼會有人呢?
推門進去,屋內乾淨整潔,全部像她先前所想一片灰塵堆積,結滿蜘蛛網,眼前這熟悉的物什,她肯定這是她的家,這山野之中,只有他們家而已,她定然不會看錯,可是,眼前這般情景真真讓她難以相信,何以會這般乾淨整潔?
難道是他回來了?泠雪的腦中冒出一個人的面容,一張帶著溫柔純真的笑容的臉,竟是不自覺的露出驚喜的神情。
轉身跑出了門,一直跑,跑到了兩座孤立的墳前,那墳似乎也被修葺過了,土被翻新了,沒有一絲雜草,墳前有小銅爐,爐中只剩灰燼和根根細小木棍,那是香被燃盡後剩下的,幾盤食物。
這般情景,讓泠雪更加肯定是有人來過了,除了他,不會有別人了,泠雪肯定的想著,可是,為何沒有見到他的人呢,難道他已經離開了?
泠雪四下裡張望,沒有一個人影,依照屋內的情景來看,那人已經剛走不久,不免有些懊悔,自己如果早些來這裡,不就可以見到他了,三年了,三年未曾見到他,也不知道他現在變成什麼模樣了,她好想他,好想見到他,既然已經回來了,為何不多待幾天呢,那樣他們不就可以重逢了麼?可是,他這麼一走,也不知道他們何時才能見上面,思及此,心中難過起來。
泠雪想起初次見到他的情景,那時她爹剛去世,娘也突然病倒了,可憐她還只有七歲,剛失去爹就得背上這個家裡的重擔,照顧娘親不說,還得照顧自己,洗衣、做飯全都得自己一個人做,可是,這山野之中,要維持生計談何容易。
以前她爹在的時候,她爹會去山上打獵,她娘織布,然後拿到市集去賣錢,換了錢就買米買菜,有的時候他爹會給她買些零食,買些好看的好玩的東西,日子雖然單調乏味了些,卻也滿是溫馨。
他們家後面有一座瀑布,瀑布飛流直下,在底下形成一個小水潭,她爹娘便在那裡種了些蓮花,蓮花開時,好不漂亮,她喜歡到那裡玩耍,她尤其喜歡夏日的時候她爹帶她來這裡,教她滑水,他爹還會給她表演功夫,縱身一躍便能躍上那瀑布的頂端,偶爾他會躍進那瀑布裡面,許久才出來,看得泠雪心驚膽顫,直到他重又出現在她的面前,她那顆懸在嗓子眼的心才落回了原處,滿臉笑容的拍手叫好。
她爹死去,他們家一下子少了歡笑,只剩下悲慼的氛圍,她心裡難過,又想念她爹,便獨自一人去了那蓮花譚,一個人坐在石頭上哭泣,誰料到一個人竟從水中冒了出來,濺了她一身水,臉上滿是水珠,已然分不清哪是淚水,哪是潭水了。
「你是誰?怎麼會在這裡?」泠雪氣惱的看著那從水中伸出了一個腦袋,大聲問道。
「哈哈哈哈,」那少年卻是大聲笑著,一臉的頑劣模樣,「瞧你現在這模樣,要不也下來洗洗,這水真清真涼,洗得舒服極了。」
泠雪越發的生氣了,跺著小腳,哭道:「你…。你趕緊給我起來,我不許你在這裡玩水,你給我出來,否則我拿石頭砸你。」說著,便彎腰撿起了一塊不大不小的石頭,舉過頭頂,威脅似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