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裡的紅寶石,竟好像一滴熔岩,滾燙著……這項鏈,在自己十八歲那年,是媽媽親手戴在她脖子上的。何曾想過,竟包含著這麼多的愛與恨。
「霄凡,感謝這項鏈,讓你出現在這裡。你和克宇兩個人,好好在一起吧……原諒克宇曾對你做的錯事……這都是我的錯……我只顧著發洩自己的怨恨,卻不知道已經將恨深深埋入他的心裡……我們都忽略了那個四歲的孩子,他不是沒有思想的,而是更加脆弱更加需要呵護……相信克宇,他是無心的……」
「伯母,我知道,我知道……」這樣的歐克宇,這樣一個從未在愛的關注下成長的歐克宇……真的擔不起指責吧……為什麼,心中竟又痛得厲害,為這樣一個讓人心痛的歐克宇。
「霄凡,也許你有些奇怪,為什麼我現在反而可以這麼平靜……並不是我看透了生死愛恨,並不是我將怨憤已經發洩完了……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追悔和……自責。」
「追悔……自責?」
「我送你一樣東西。」說著,黎美妍就指揮著林霄凡走到一邊的櫃邊,打開最下面的抽屜,取出了一個厚厚的本子。那本子應該很有歷史,就連紙頁的邊角都是毛糙圓滑的。
「這個,是克宇的爸爸去世後,我整理他的遺物時發現的。是很多年前,他寫下的日記。」
「日記?」
「是的,送給你吧。」
林霄凡將日記本抱在胸前,她似乎可以明白歐伯母的用心了,這裡面一定記錄著關於歐伯父,甚至還有關於自己媽媽的很多事情……也有為什麼歐伯母竟會說出「追悔、自責」的原因。
「伯母,謝謝您。」看著歐伯母安慰地笑了,林霄凡懷著忐忑又有些急迫的心,退出了房間。門外一側,赫然站立著那個高挺的身影……歐克宇,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的門口。他的眸中有一絲閃爍的湧動,看著林霄凡,那湧動更深沉了。
林霄凡低頭從他身側離開,一直走上樓梯,掩住房門,只覺得懷裡的東西,沉重地不能支撐,她順著床角滑坐在地上的雪絨毯上,深深呼吸數下,顫抖的手指,才輕輕開啟了那塵封已久的記憶。
歐克宇極緩慢地跟著林霄凡的腳步,來到客房門口。他沒有進去,而是倚在牆邊,燃起了一支香煙,卻沒有用力去吸,更多的,是讓它自己燃到盡頭……然後,再點起一支……
所有的所有……終於全都解開了……餘下的,只有自己,和霄凡。
自己的父親,瞞著和徐依夢錯失的一切,只為了不讓媽媽感到絕望。他寧願媽媽就以為他是結婚之後,有了外遇的。那麼,她會更好接受這一切吧。更會毫無保留地將自己的憤恨發洩出來……否則,將承受的又是什麼?如果知道,自己的婚姻從一開始,就是自己父親的陰謀和欺騙,就根本是個錯誤,就是為了自己的私慾而犧牲了一對有情人,她情何以堪?
父親的苦心埋藏了二十多年,承受了母親的癲狂咒罵,還要承受自己的冷漠和誤解。這需要多大的隱忍和勇氣。
他或許想要瞞著母親一輩子的……該感謝那些日記吧。一定因為那些,母親才終於瞭解了所有的過往。原來自己的恨,全都錯了。可是,斯人已逝,只空留遺憾和一顆再也沒有仇恨的心。
這也是為什麼,母親遇到霄凡,竟會如此親近和藹的原因啊。她更像是想圓滿了自己的遺憾,彌補一種對徐依夢的感情缺失。
而不明就裡的,只剩下自己……
房間內隱隱傳來抽泣聲,讓歐克宇整顆心全亂了。他強忍著急躁的心緒,極輕地推開房門,看到了蜷身坐在地上的林霄凡,翻開的日記在膝上,而她,已然滿臉淚水。
歐克宇心疼極了,他走到她對面,跪立下身子,默默看著她。她沒有抬眼看他,卻也沒有躲避,只是止不住的流著淚。
抬起手,想要抹去她臉龐的水漬,剛擦去一點,又落下新的。他不再去擦拭了,而是輕輕揉弄著她頭頂的發。
「我媽媽……很早就和你爸爸相愛了……」
「是。」
「你爸爸以為我媽在車禍中死了……只留下了這寶石項鏈……我媽她不是第三者。」
「嗯。」
「他們是這麼相愛……卻不能在一起……我媽媽她沒犯錯,你爸爸也不算是對不起歐伯母。」
「他們在日本有了一個共同的孩子。」
「就算他們這件事不對……可是,我媽她盡力贖罪了。而且,日記只寫到了在日本的重逢,之後就再沒有了。說明,他也是想要割斷以前的所有,和歐伯母好好生活的。」
「是的。他們都沒有錯。」
兩行熱淚再滾落,林霄凡抬頭注視著他:「那你,到底在報復些什麼?」
「我之前,並不知道這一切……」
「即使你不知道,即使你誤會了事情的本原,那麼,你就有權利報復了嗎?」
「原諒我,霄凡……原諒我……我知道我錯了……原諒我。」
「這樣被仇恨包裹的你,怎麼去快樂?即使報復在我身上,你就快樂了嗎?」
「我……想要你。從一開始,我就克制不了想要你的心。也許,我的大腦,命令自己要去報復你,可我的心,卻根本無法控制地只想要擁有你。當我的心完全動搖的時候,我的大腦又一再提醒著自己那仇恨。這兩種極端的狀態,快要將自己撕裂了。直到你突然從我身邊消失,我完全亂了陣腳,那作祟的邪惡思想,讓我自己對自己無比痛恨起來。那時候,我就只想要追回你到身邊,只有這一個念頭。雖然,那時候,仍舊不瞭解事情的真相,可我,什麼都不想想了,只想要你,要你在身邊,足夠。」
是啊……林霄凡幾乎可以想像得到這種矛盾糾結的心情……自己是憤恨,是委屈……可原來,他也並不好受……他會莫名其妙的發火,會匪夷所思的沉迷,會突然地對她百般火熱,下一秒又突然冷酷無情……這樣陰晴不定的他,都是被自己那矛盾的心情所糾纏著吧……而自己,就這樣反覆被他摔摔打打,竟可以那麼堅持……還要堅持下去嗎?
「歐克宇,現在的你,到底又想要怎麼辦?你的那些恨,是否還留著陰影啊?」
「我去恨誰?要恨只能恨自己,恨自己讓你這麼傷、這麼痛……霄凡,我想要看著你開心和快樂,看著你總笑著,這絕不是騙你的話,現在,仍舊這麼想。忘掉以前那個歐克宇吧,如果忘掉不容易,就當我們才認識,我們是可以重新開始的,是不是?是不是?」
他急切的追問,他懇切的話語,一點點撞擊著她的心,那冰雕般的心,似乎暖了,開始融解著滴下水……她看著他燃火的眼眸,一股腦的酸楚盡情氾濫。
「你真是……大混蛋!」嬌弱極的聲音輕顫著彼此的心弦,歐克宇的眼中也濕潤了——為了這一句「混蛋」。
他的大手落在她的後頸,稍一用力,將她滿滿拉在自己懷裡,任她的淚水打濕自己的前胸,永遠也不想放開。
林霄凡再也無法控制地緊緊攬住他寬厚的肩膀,慟哭失聲。
霄凡,我的霄凡……我們終於回來了嗎?
歐克宇的心狂跳著,將她抱得更緊。感受著她所有鬱結的宣洩,他的眼前亦是朦朧一片。
許久許久,抬手狠狠抹了一把自己的眼眸,聽著她漸漸平緩下的啜泣,他笑著低頭輕吻著她的發:「地上坐太久,小心著涼。抱你上床,好嗎?」
還不待她反應,已經被穩穩抱起,滑上柔軟的大床。而他,扯開絲被,將她和自己一同覆住。
「你幹什麼?回你房間去。」
「不。」他非但不走,更將她完全抱在懷裡:「你看看自己多涼,想要生病嗎?」
「你……」
「我只抱著你,好嗎?我只想暖熱你。」他真的只是這樣想的,此刻的她,是那麼嬌嫩而脆弱……他怕自己的魯莽,會嚇退她剛剛回暖的心。
林霄凡再說不出理由拒絕,接觸上他火熱的懷,才覺得自己真的好冷。她小心呼吸著,微微合了眼眸,感受著他熟悉的氣味將自己團團包裹……竟有一種久違的安心。
他的手輕撫著她的髮絲,用自己的頰貼著她的額頭:「別再離開了……在我身邊,永遠在我身邊。」
「上一次,你就是這麼說的。」
歐克宇知道她說的,是他從螺灣追她回來的那一次,他低頭輕吻一下她的髮際:「上一次,是真的,這一次,也是真的,不會再有任何事情,能讓我改變……相信我。」
林霄凡睜開眼眸看著他:「你知道嗎?兩個人之間,是需要坦誠的。不是所有的問題,只需要你一個人來扛著就好……你,真是以為眼睜睜逼我去死,就能解決問題了嗎。」
「我知道,我糊塗了……竟相信了那些謊言,可如果那不是謊言,而是殘忍的事實……你也無法理解我的這種做法嗎?」
「我……好恨你……」
「還好,你還會恨我。如果連恨都沒有了,我又怎麼樣討回你的愛。」
是啊……從頭開始,她就好恨他,恨他的霸道,恨他的靡~亂、恨他的侵犯,恨他的殘酷……可是,越是恨他,竟越是無法割捨……如果有一天,她不再恨他了,那麼,就真的再激不起波瀾了吧……
歐克宇伸手抬起她小巧的下巴,更湊近了些:「霄凡……愛我好嗎?我想要你愛我。」
他的鼻息吹拂著她的臉龐,讓她有些恍惚,似乎是朦朧清醒,又更像是昏沉夢境,她看著他,良久,喃喃出聲:「你說了,我們重新開始,那麼……就讓我試著慢慢愛上你吧。」這次,是要最真實的愛,不含有一點雜質的。
歐克宇油然而生的喜悅和酸楚,只讓他覺得心底有一團火,在隱隱綽綽地點燃,直湊過去,就想要吮~住那唇瓣。林霄凡想也不想,別開腦袋,就抬手將他摀住:「說好,只抱著的。沒有什麼人,剛剛開始就要這樣吧。」
歐克宇拉下她的手攥在掌心,深深呼吸著,硬生生將那衝動向心底壓:「好,好啊……只抱著。」
林霄凡認真地看著他:「克宇,我想要看到最真實的你,最坦誠的你……沒有仇恨在心底的你。」
「我保證。」
「如果,你做不到這樣,我也做不到留下來……到那一天,我會讓你,永遠也找不到我,更追不回來。」
他伸臂將她滿滿抱住:「我不會讓你再有這樣的機會,從現在開始,到我們老死。」
老死?這真的不是多麼動聽的話……可是,如果真如他說,又何嘗不是一種幸福呢?
將頭更向他懷深處埋入,她再次合上眼眸……默默感受著……這也許,就是個全新的開始了,她需要慢慢去體會。
歐克宇是真的想要用最寬厚的耐心慢慢撫慰她,所以,他忍著自己飛馳的欲~望,讓她舒適窩在自己懷中,一隻手,攬著她的腰際,輕輕撫著,就像哄著一隻酣睡的小貓。
一股股暖流自腰間他的掌心中源源不斷地瀰散,林霄凡有些昏昏欲睡……腹~間也似乎有些異樣的溫暖,那感覺讓她醺醉,讓她想要開口說些什麼……
「克宇……」她沒有睜開眼睛,深深呼吸著,將他特有的男子氣息吸入身體:「如果……不是那個誤會……你……」
「什麼?」
「你會想要那個孩子嗎?」
歐克宇的心狠狠揪痛了,他的掌心撫上她的小腹,心疼地打著轉:「我想要……你不知道,我有多想要一個我們的孩子,對不起……霄凡,我竟犯下那麼深重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