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驚心:慕香 第十七章·卻死之香 3
    海面上唯一的颶風漸漸消失在羅剎海深處,向著更深處盤旋而去,迫不及待的奔向另一場殺戮。海面漸漸安靜下來,飄上來殘破的木板,膨脹的屍體,以及一隻體態臃腫、肚腹中灌滿了海水的波斯貓……

    風平浪靜,羅剎海剛剛完成了一場慘烈的殺戮,卻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幾個捲起來的海浪很快將海面上最後的瘡痍也沖走,羅剎海平靜的像是一處富貴人家的荷花池。它對於這樣的殺戮似乎早已習以為常。它正在等待下一群赴死者的到來,然後給予他們一場先是溫婉、然後殘暴的殺戮……

    傳說中,盤古在開天闢地的時候,將孕育在宇宙之中的邪氣逼到了天地間最為苦寒之地,讓它們永遠見不得天日。於是,天地之間便產生了四處邪氣最盛的所在。傳說,一處正是眼前的羅剎海,一處是深山老林的無底洞,一處是掌管生死的阿鼻地獄,最後一處便是藏在漂亮皮囊下的人心……

    黑暗讓人渾然忘卻時間,羅剎海海底是另一處無底洞。

    完全分不清自己是生是死的慕香,安之若素,擁抱死亡。下沉,下沉,似乎永遠不會沉到海底,他們就會死在下沉的過程中。被不知名的海獸分而食之,到最後僅剩下的一片骸骨,還在海底下沉,直到填入另一張大口的牙縫。溺死的感覺是最為可怖的,死後怕是連牛頭馬面都不願來勾魂,他們不想再死一次。慕香卻感覺像是回到了母親的肚腹,時間倒退,自己收縮成一個剛剛長出頭來的嬰兒。死不是盡頭,而是生的開端。佛家不是都這樣說麼?活了八百年的老樹與朝生暮死的蜉蝣,到底誰更洞明一些?

    突然,慕香感覺身下生出一股大力把自己往海面上推,慕香一點力氣也沒有,渾身輕飄飄的,黑暗之中,什麼也看不清。慕香覺得那是自己的幻覺,人在絕境裡總會用幻覺安慰自己。然而那股力量卻越來越強烈,慕香覺得自己身下像是有一雙手,把自己從糾纏的水草裡拉扯出來,往海面的光亮裡送。長時間的窒息,慕香的雙眼幾乎要衝破眼眶,身子在冰冷的黑暗裡被五臟六腑灼燒。

    真的有光,一陣光線從海面上透了下來,像是穿透陰霾的陽光,給人以生的希望。

    一隻身形巨大的白鰭豚衝出水面,背上伏著奄奄一息的四個人,分別是慕香、沈南山、林碧川和毛烈。慕香喝了許多水,面色慘白,沈南山也在痛苦的扭動。林碧川被海中的礁石撞上了腦袋,鮮血直流。毛烈衣衫爛透,胳膊被激流扭斷,歪歪斜斜的掛在肩膀上。

    白鰭豚發出一聲悠遠的叫聲,猶如天籟,背負著四個人向前游去。不多時,前方海面上出現幾塊突出的礁石,白鰭豚游過去,一個側身,將四個人緩緩放上礁石。然後,又發出一聲更加悠遠的長鳴,一頭扎進了海裡,慢慢消失。

    日頭高懸,海上難得的好天氣。

    礁石上的四人像是擱淺的魚,歪歪斜斜的胡亂倒著,奄奄一息。

    白鰭豚向來有救人的習性,它們只會施救,卻從來沒有殺戮。也許千百年之後,人類在世界上消失,下一個統治世界的靈長,就是它們。那時候,應該會有一個太平的世界吧。

    沈南山吐出幾口水,當先醒來,日光耀的雙眼生疼。沈南山看看周圍暈厥的三人,掙扎著坐起身。

    慕香在沈南山雙手的壓迫下,大口大口的吐出海水,虛弱的像是一隻剛剛分娩的母獸。她咳嗽了兩聲,卻沒有睜開眼,沈南山試了試她虛弱的脈搏,舒了一口氣。

    沈南山替林碧川擦乾頭上的血,撕下自己的衣襟包好。林碧川水性最好,吐出幾口水之後,便幽幽轉醒。沈南山扶他起來,他咳嗽了幾聲,慢慢恢復了體力。沈南山替毛烈接好胳膊,劇烈的疼痛使得毛烈也驚醒過來。

    劫後餘生。

    四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感慨萬千。

    沈南山站起身來,想著遠處一望,眼神一亮,手舞足蹈起來。

    快看,快看,赤玉島,那裡一定就是赤玉島。

    林碧川和毛烈順著沈南山的目光看去,只見前方不遠處聳立著一座海島,像是漂浮在海上的一艘巨大的戰船。海島上立著一座山,紅色的山石在太陽光底下,格外醒目。島上生滿了奇特的綠色植物,歪歪扭扭的大樹幾乎佈滿了海島的表面。

    沈南山抱起慕香當先下了水,急不可耐的游過去。林碧川和毛烈對望一眼,連忙跟在沈南山身後。

    四人爬上赤玉島的陸地,只見腳下的泥土也是暗紅色,如同撒了一地的硃砂。難怪這裡叫做赤玉島。傳說都是真的。那麼卻死之香也一定在這座島上,或許就離著自己不遠,沈南山幾乎要戰慄起來,他覺得自己背上的毒瘡也蠢蠢欲動,溫熱的發癢。很快,我就要根除這些隱疾了,我沈南山終究要在此處獲得重生。始皇帝,你沒有找到的卻死之香,今日就會拿到我沈南山的手裡。你終究是不如我的,哈哈哈哈。

    沈南山笑出聲來,反而嚇了林碧川和毛烈一愣。

    慕香幽幽轉醒,伏在沈南山肩上,看著眼前朱紅色的海島,如同夢幻,完全不知道身在何處。她想開口,卻仍舊沒有力氣。

    島上的紅土很是鬆軟,在四個人身後留下一連串的深淺不一的腳步。周圍很是安靜,以至於讓慕香懷疑這島上並沒有活物。慕香掙扎著要下來自己走,沈南山看看她,臉上有了血色,於是放下她,握住慕香的手。

    沈南山拉著慕香走在當前,林碧川和毛烈跟在他們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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