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驚心:慕香 第九章·幽暗深宮 5
    次日,慕香枕邊放了一張素箋,上有一首小詞:天賦多嬌,蕙蘭心性風標,憐才不減文簫。怕芸窗花館,虛度良宵。向人前藏跡,休吧言語輕佻。問誰知證,惟有明月相邀。從今管取,為雲為雨,暮暮朝朝。

    袁府。

    袁向鯉枯坐在綹兒榻前,綹兒靜止的像是座精巧的雕塑,袁向鯉枯槁的手掌在綹兒胸前婆娑,觸手濕冷,像是結冰的重金屬。

    綹兒睜開的雙眸,如同兩眼無波的古井。

    慕香走了,進皇宮了,你可恨我?

    袁向鯉的聲音聽起來有了老態。

    我知道你們都恨我,這袁府之中又有幾個跟我同心的人?都是些奴才!

    袁向鯉又冷冰冰的笑了,手環在綹兒脖頸上,像一串骷髏項鏈。

    綹兒塗滿殷紅的雙唇,像兩片翅膀,此時突然微微的動了動,悠長的吐出一個字來:香。

    古書載,倉頡之妻養蠶煉香,一日,爐灶倒塌失火,焚茅屋三間,晨起,香溢如煙,竟得奇香一闋,遂名之曰:女兒香。

    慕香離去以後,袁府再度陷入死寂,袁向鯉每日的活動不過是暗房和兵塚,偶爾手下送到屋子裡的,他也再抬不起興致,第二日無論多麼精巧的孌童或者女子,都裸著的躺在暗房的竹床之上。

    兵塚裡依然有人日夜操勞,如地獄般,黑暗裡滲出炙紅的火光,焚燒著世間的一切美好。

    袁向鯉還是有到赤嶼樓喝茶的習慣。

    唱曲的小女子雙頰上胭脂通紅,塗了厚厚的裝,像極了戲台上的旦角,袁向鯉聽罷幾句唱詞,興味索然,擺了擺手示意女子停下。

    那女子雙肩瘦削,看起來就是一隻待宰的母獸,唯唯諾諾的看了一眼袁向鯉。

    袁向鯉喝乾一盞茶,說,你過來坐下。

    小女子……不敢。

    袁向鯉也不答言,將一側的椅子拉了出來,那女子不敢再推脫,欠身上前做下。

    姑娘叫什麼名字?

    小夕。

    好,小夕。聽我說,你日日唱曲,我日日聽曲,彼此都會膩煩,今天由我來說個故事給你聽怎樣?

    嗯,大人……大人請說。

    袁向鯉歎了口氣,緩緩從懷中拿出一個牛皮的酒囊,倒滿一杯,小夕愣住,竟是一杯濃稠的鮮血。

    別怕,只不過是鹿血而已,我們袁家祖祖輩輩都靠此物養生。袁向鯉說罷,用手指蘸了蘸杯中的鹿血,在桌上畫出一對眼睛,有逼視之光。然後舉起杯子,輕輕的抿了一口。小夕呆坐著,小腿在顫抖。

    袁向鯉嘴角沾著血,開始一場盛大的複述,聽起來只不過是個故事,世間的離奇大抵如此,聽起來也只不過是個故事:

    從前有個男孩,八歲就被父親送往京師,可惜不是去御學堂上學,而是給達官貴人做書僮。

    江南的孩童,大多清秀俊美,那位姓郭的高官對這個孩子特別眷顧,開始給他塗胭脂,抹脂粉,打扮個女孩模樣,每逢姓郭的設宴,他都會被帶出來,給大家品評鑒賞。

    京裡的顯貴並不是看起來那般道貌岸然,他們各自有著各自的癖好,這個男孩經常被老爺夫人猥褻,動了念,甚至動手打他。

    小夕聽到這裡,已經不敢出聲,只是將頭埋在胸前,盯著桌上的一小盤牛肉。

    袁向鯉又抿了一口鹿血,繼續說,到了夜裡,姓郭的便屏退所有侍候的丫鬟,也不要自己的妻妾作陪,只留下男孩自己。

    郭姓貴人喜歡給男孩洗澡,他小小的身體浸在巨大的木盆裡,對比鮮明而強烈,郭姓貴人將他的後背搓洗的殷紅,而男孩卻從來不敢喊疼,常常背上滲出的血會染紅盆裡的熱水,郭姓貴人就用盛酒的琉璃盞,舀上一盞,慢慢咂下去,哈哈大笑。

    小夕聽的毛骨悚然,後悔當初為了多得那十兩銀子,搶到可翠前面來給眼前這個人唱曲。

    袁向鯉並未注意到小夕表情的變化,很顯然,他是一個很會講故事的人,這樣的人,往往也是有故事的人。

    洗完澡以後,貴人就光著身子,把同樣裸露的他抱到軟榻上,披散開頭髮,狀如妖魔,做些他與妻妾們常坐的事,每夜都要折騰到三更才虛脫睡去。

    男孩待貴人睡去以後,才敢慢慢爬下來,再去燒熱水,洗澡,漱口,每次他都疼的直不起身子,只能一點一點的往外爬……

    父親終於來看他,他哭到暈厥,只是求父親給他換一家人家,父親卻搖頭,甚至用手掌摑他,完全不相信男孩說的話。貴人與男孩的父親看起來是至交,言談舉止親切而帶著鬼祟,男孩躲在後面聽,希望父親說出要帶他回家,可是,聽到的卻只是什麼京城,大輦,提拔,進京為官等他聽不懂的話。

    父親走後,貴人依然故我,而且日漸變本加厲,男孩有一次在床上躺了大半個月,如廁都不能。

    哈哈哈。

    袁向鯉突然笑出聲來,小夕身子一顫,被袁向鯉順勢扶住,袁向鯉看定她,笑道,你一定想問,天底下真有這樣的父親麼?那我告訴你,真的有。

    可惜,被蹂躪久了,崽子也會咬人的。男孩受不了如此往復的生活,滿懷仇恨,十五歲那年,他出落的愈發俊美,便開始引誘貴人最寵愛的小妾,用盡手段,終於把那小妾哄住。

    那一夜,他在自己的身子上塗滿最烈的毒藥,與小妾恩愛之後,又遣小妾再去侍候貴人,多說些好話,免得自己再受捶打。小妾信以為真,一口答允。

    當天夜裡,貴人與小妾雙雙 死在那張軟榻上,二人口眼泛白,下體一灘紅白混雜的穢物。男孩和眾人去看的時候,正望見一隻狸貓正在榻上舔食,男孩注意到貓的眼睛,晶瑩如玉,便偷偷的把貓帶回了古昌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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