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進越王府的院子中,便傳來一陣歡聲笑語。
「爹爹,娘親快來呀!」藍風徹奔跑在院中間,身旁還跟著一個漂亮的小丫頭。
「我一定會抓到你們的!」藍冷越背著紅歌,挽起衣袖,雙手一伸一張的向著兩個小身影衝去。
「啊——,老鷹來了,惜羅快跑。」藍風徹拽著惜羅的手跑向開滿梔子花的叢園中。
紅歌抱緊藍冷越的脖頸,咯咯的發出無憂的笑聲
轉了幾圈,藍冷越站定,氣喘吁吁,「好了,你們自己玩吧!」 藍風徹和惜羅做了個鬼臉,無趣的跑開了。
藍冷越放下紅歌,溫柔的問道,「累嗎?」
「不累,你背著我才辛苦呢?」紅歌摸索到他的額頭,滿手是汗,連忙用帕子擦拭他有些發燙的臉龐。
藍冷越接過絲帕胡亂的在臉上抹了一把,伸手摟住紅歌,「紅兒,我們回房吧!」
「不要,我要陪徹兒!」她從前錯過了太多和兒子相處的時間,雖然眼睛還是看不見,但她能感覺到周圍所有的人和事,至少日常生活可以自理了。所以,她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好好照顧徹兒的。
「可我需要你陪呀!」藍冷越雙手開始蹂躪紅歌的身軀。
紅歌急忙制止住他不規矩的大手,「越,晚上好不好?而且你看你身上這麼多汗,好臭,快去洗澡!」
「你敢嫌我髒?」藍冷越打橫抱起紅歌大步走向房間。
「咳咳——」我在他身後小咳了幾聲,實在不願驚擾這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情景。
「睿?」藍冷越放下紅歌,愉悅又驚訝的走過來,伸手便是一捶,「幾時回來的?」
我摀住胸口呲牙咧嘴,「三嫂,你怎麼能受到了他!」這傢伙武功倒是一點都沒落下,下手仍是這麼狠!
「呃。」紅歌啞言,我都忘記了她都沒有正式見過我。
「小弟藍斯睿見過三嫂!」
紅歌聽著聲音向我作了個揖,藍冷越把我牽在一旁,皺著眉頭,「是不是瑞瑞有什麼消息!」
「三哥,你別嚇我哦,她一年前就化為灰燼了,你親眼所見,何來消息可言?」心中一聲咯登,這傢伙哪壺不開提哪壺。
「哎,我還以為你可以救救大哥呢?」藍冷越失望一聲,重新打量了我一番,「這倒奇怪了,平時都是小僧的,小僧的叫,今日怎麼敢承認自己了?」
「小和尚是會長大的!」雙手合十艷艷一笑,轉眸看向花叢中的惜羅,「她怎麼會在三哥這裡?」
藍冷越一同與我看向遠處,「半年前,邀月突然帶著她來找我,說是來尋紅杉的。我想,紅杉現在已經不能動彈了,有個人照顧也好。後來才知道紅杉是惜羅的父親,邀月住了兩天,就不知所蹤了。幾次去蒙塔國打聽,也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裡。」
「噢,我方才去四哥那裡,見裡面冷冷清清的?那是?」
藍冷越又是一聲長歎,「自從可柔回來後,炫把她囚禁起來,不准離開炫王府一步,炫兒的離開更是加劇了他們之間的矛盾,倆人如同仇人一般每日吵吵鬧鬧。三個月前,幾個妖裡妖氣的女子闖進王府帶走了可柔。炫追到玄月墓至今未歸!我派人去找他,只是——哎——」
「四哥就沒去接過炫兒?」
「接過,炫兒知道瑞瑞死了,哭了幾日,不眠不休的,也難怪,他是瑞瑞親手帶大的,在炫兒心中瑞瑞才是他真正的娘親。現在,紫蘭接替了瑞瑞在炫兒心中的位置,弄的炫兒兩邊為難,捨不得父親,也丟不下紫蘭,不過可柔倒是挺狠心的,把炫兒一味的扔給旁人照顧!」
我沉思著,不想點破其中玄機,「也許,她有她的無奈吧!」撫摸著站在藍冷越身旁的藍風徹。這幾個孩子將來都會有自己的造化,尤其是斯念與雪麒曠世的愛恨情仇。
「三哥,我回宮了!」回來幾日,還沒見過藍斯威呢?他曾經是最疼愛我的人,現在卻是令我最擔心的大哥!
藍冷越臉色突變得沉重起來,「睿,如果可能,你多照料一下他吧,他的寒毒還未消去,心中又總惦念著瑞瑞,我怕他的身體會受不了!」
咋見藍斯威,著實令我不敢相信,要不是他身旁有靈穆陪伴,我以為眼前站著的是個妖怪。滿頭銀髮,眸中的黑綠消失不見,泛起藍光,白眉藍眼,臉色更是白淨的如同一張紙,觸目嚇人。
站在瑞和宮房頂上,他回頭瞥了我一眼,沉默不語。
「皇后離開的那天,夜裡寒毒突然發作,皇上一夜白髮第二日起來便是這樣了!」靈穆解釋,眸中儘是擔心之色。
「我不是叫塔拉送來一瓶藥嗎?」六年裡,我一直研究龍冰掌,終於在半年前有了成效。
「喝了,但皇上還是時常犯病,從前是每月初九才會毒發,現在發作的次數越來越頻繁,再這樣下去。」
「咳咳—咳咳——」藍斯威驟然的捂著胸口。
靈穆急忙上前扶住藍斯威,「主上,天冷了,您還是回屋吧!」
藍斯威擺擺手,淡淡道,「我還想再看看!」
「主上,皇后已經死了一年多了,您為什麼總是不相信?」靈穆有些生氣。
藍斯威猛的抬起怒目,掐住靈穆的脖頸,「你再敢說一個死字,我殺了你!」
「大哥!」我急忙上前拽開他的手,「我是睿!」
藍斯威看了我半響,放鬆了一些,怒氣消去,「你都長這麼大了?」
「大哥!」我抱緊他微顫的身軀,耳邊是藍斯威喃喃自語聲,「連你都變了,我也變了,瑞瑞怎麼總不回家?」
隨手接下一片飛舞的落葉,揉著手裡,碎了。
「睿王,再過一月,皇上就要大婚了,可皇上的身體——,您就救救主上吧!」靈穆跪倒在我面前。
「大婚?」藍斯威這樣的心態,會娶別的女人?
「娶的是房織庭的小女兒,您不知,自從皇上變成這樣後,大臣們是又是擔心又是害怕,害怕的是萬一皇上有個閃失,龍兒又小,總得有個名正言順的皇后照料他。所以大臣們私下為皇上選妃,沒想到那些女子一見皇上,便怯而躲避,在加上皇上身上的寒病,更是沒人願意進宮了。前幾日,聽說房織庭願意把女兒送進宮,不過聽說此女長得奇醜無比。」靈穆一邊說,一邊唉聲歎氣。
「不是有個皇甫憐婷嗎?」我記得她是藍斯威唯一的妃子。
「早逃出宮了!那種見異思遷的女人留下來也是個禍害。」 靈穆反感的說道。
「大哥同意娶房織庭的女兒了?」如果我沒記錯,房織庭掌握著藍蒂的經濟命脈,一定是房織庭拿這個來威脅藍斯威,想讓自己的女兒坐上皇后之位。
「現在對主上來說,娶誰都是一樣的!」
我走到藍斯威身邊,拿起他包著白布的手臂,上面滲出絲絲紅印,他果真信守著對瑞瑞的所有承諾。
「大哥,別在傷害自己了,大嫂要是知道你為他變成這樣,她一定會難過的。」我解開那白布,手掌貼上那深深的傷疤和新傷口,用自己所剩不多的法力熨平他的肌膚。
他突地激動起來,摸著自己的臉龐和肩膀兩邊的銀髮,「對啊,她一定是不認得我了,穆,回去休息!我要瑞瑞明天見到個全新的自己。」說完,縱身跳下房頂,靈穆無奈的搖著頭,緊緊跟在他身後。
之後的日子裡,我留在皇宮照顧藍斯威,希望能完成瑞瑞的遺願,把他身上的寒毒全部散去,一個月成效倒是見了不少,但仍無法制止他的咳嗽病,哎,身病好治,心病難醫。
於是在我二十二歲生日那一日,我撒了一個天大的,也只有藍斯威會相信的謊言,因為我不能再等了。
「大哥,你大婚之日就是瑞瑞歸來之時,你以後要好好珍惜身體才是!」明日,我就完全失去了自小帶來的特異能力,所以只能用此方法帶給藍斯威希望。我知道,只要是我說的,他一定會相信。
「睿,我就知道瑞瑞會回來的,她一定不會拋下我和孩子的!」藍斯威興奮的像個小孩般拉起我的雙手,「我一定會等她,你放心,我不會再傷害自己了!」
自那日之後,藍斯威整日的擺弄瑞和宮的每一間房,激動的等著他的婚禮——
在他大婚的當晚,我便離開了皇宮,重新開始了我的浪跡生涯。
我回到當日楚尋撿到瑞瑞的那片綠林中,據那裡的鄉人透露,這樹林中住著一對白衣鬼魂,時常飄逸在周圍。
我自是不信,偏要進林中探一番究竟,看看到底是誰在這裡裝神弄鬼。
果然,林的中央有座兩人高的莊捨,房子的四周村木參天,白霧繚繞,蟲鳥齊鳴,琴聲聊聊,像是一處人間天堂。隨著琴音,兩個精靈似的人兒忽高忽低地在林間竄上竄下。
走近一看,居然是寒商和一位嬌麗的女子嬉耍在林中。寒商見我絲毫不意外,說是預感到幾日內會有貴客到來。敘談了一番後,終於說到這女子身上。原來她是雪麒的親姨娘,叫雪琳。
十年前,寒商聽命於蓉妃,暗殺了橙麟國的皇上和皇后,也就是雪麒的父母。六年前雪琳才找到他,誓要報殺姐之仇,當時她還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怎能敵過天下第一的殺手。寒商與她約定,親自教她武功,直到她能打贏他,他的命就是她的!
沒想在雪琳跟了他之後,仇恨沒了,愛意倒是越來越濃了。在瑞瑞離開之後,寒商把蓉剎宮留給了曲鋒,帶著雪琳在這裡過起了田園般的日子。
聽著他們琴瑟合鳴,宛若高山流水,忽高忽低,穿入心底,像是訴說天地悲怨離合,令人聽聞慨然不已。
走出這片淨土,想起方才寒商對雪琳的寵溺和疼惜,不禁感歎世間的緣分啊!也歎世人的俗風,明明是一對神仙眷侶,偏偏謠傳成鬼魂怪異。
回到我和爺爺居住的茅草屋,一位僧衣光頭女子正等著我,揉了揉眼眸,塔拉轉頭對我婉容微笑,張口就問我要答案。
「藍斯威娶了房織庭的女兒,對她又寵又愛,你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肯定是你搞的鬼對不對?」
「那不是挺好的嗎?他終於恢復正常了!」我聳聳肩。
「還不止如此,藍斯威硬說她就是瑞瑞,你知道房織庭的女兒叫什麼嗎?瑞瑞!房瑞瑞!」塔拉十分不滿的輸了一口氣,「這也太巧了,那個房瑞瑞長得同瑞瑞一點都不像。這個藍斯威,說什麼對瑞瑞永不變心,還不是有了新歡忘了舊愛,男人的話就是不能信!」
我仔細打量她一番,她似乎更開朗了,撇撇嘴,「你都入佛門了,管什麼俗家事?六根不盡!」
「瑞瑞的事,我一定要管,藍斯睿,今日你必須告訴我房瑞瑞是不是真的瑞瑞!」 塔拉叫囂著我的耳朵。
「我又沒見過她,你自己不會想啊,何況藍斯威說是就是了,難道你希望他因思念瑞瑞而死嗎?」我真不知道她在較什麼勁!
塔拉被我堵的無言,皺著眉頭,轉動著雙目,邊想邊嘀咕,「說的倒是,那個房瑞瑞長得是有點抱歉,但性子活潑善良,與瑞瑞是有點像,最重要的她很疼愛斯念和龍兒——」
知道藍斯威有了幸福快樂的生活,懸了半年的心總算放了下來。不論那個女子是不是瑞瑞,我都不願追究,是與不是只在一念之間!就算不是,瑞瑞在天之靈,一定是微笑的——
天邊露出紅霞,映出安靜的綠原,馬蹄聲響徹在耳邊,放眼望去,驀然見一對熟悉的人兒策馬奔騰在無邊無際的草原上——
「塔拉姐,你真的放下六哥了?」
「——他會找到自己命中人的。」
「離開皇宮,你打算去哪?」
「去找娘親,也許——,恩——你呢?」
「浪跡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