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內有關於葬後的傳言比淺音預期的還要快。
每日都有各宮的奴才們在關雎宮外守候打探,幸而關雎宮都有御林軍把守,外人若想進來,著實是很難。
傳言第二日,龍嫣就來了,見到淺音,自是歉意萬分,嘴裡一直賠著不是,接而更是不停地數落龍帥攪了局,才會造成如今的局面。
淺音輕聲含笑,看著忿忿不平的龍嫣,原本還想張嘴替兄長說兩句話,但是又怕說出口後,龍嫣會追問龍帥和她的關係,那可就麻煩了!
她如今能夠和父母兄長相認,但是莫錦瑟的身份名諱自是不能再用了!如今利用葬後一說,無非也是想為龍殷爭取時間,吸引住蕭太后的注意力而已!
後宮的葬後傳言鬧得沸沸揚揚,足足傳了大半個月,各宮主子雖然好奇,但卻打探不到絲毫的線索,青寒幾人也從最初的戰戰兢兢,擔驚受怕中回過神來,雖然都不離開關雎宮,但對淺音卻是絲毫不離開半步。
孩子已經七個月,腰身自是無法遮掩,淺音每日頂著一個肚子,行動起來,也頗有不便,她見青寒她們每日戰戰兢兢,細心的照顧她,也就心生不忍,只是呆在長生殿裡,不曾離開過。
這天淺音覺得身體酸痛,便早早的歇了,可是躺在床上,卻覺得心煩氣躁,不禁又坐了起來,披上狐裘,打開門,看見值夜的語蝶和妙菱在打盹,也就沒有叫醒她們,緊了緊身上的外衣,她呼出一口熱氣,緩緩步下台階。
台階共計一百之餘,淺音還沒走下台階,視線裡便出現一雙繡著莽龍的銀白色長靴。
她的心一震,但卻沒有抬起頭來。怔忡之際,已有人扶住她的手臂,帶她走下階梯。
淺音任由他扶著,靜靜地下了台階,兩人之間陷入一片沉寂,但是卻有一種難得的溫馨和淡靜,彷彿是一對多年不見的老朋友一般,誰都不願意開口打破這份難得的寧靜平和。
走了一會兒,淺音眼睛清澈幽深如古泉,上面隱約籠罩著一層薄紗,終於主動開口說道:「你怎麼會來?」
龍漠的嘴角忽然有了一個轉瞬即逝的笑意,緩緩說道,「晚上睡不著,不知不覺就來了!」
淺音歎聲道:「你若被別人發現了,皇上他一定不會輕饒你的!」
他一襲白衣,外加一件毛色很純的白狐裘,實在是太招人注目了,好在是晚上,要不然恐怕早就被人給發現了!
龍漠的嘴角往上彎了下,似乎有一個難得的笑意,漫不經心的說道:「他現在還不至於對我怎樣?別忘了剷除蕭氏的計劃裡我也是他的一枚棋子!」
淺音心裡一歎,就著清冷的月光,見他臉色憔悴削瘦,心裡一緊,脫口問道:「你的傷勢怎麼樣了?」
「不礙事!」
「你臉色很不好,還說不礙事!」 淺音的手微不可聞的頓了一下,幾乎讓人察覺不到這個細微的動作。
「別說我了,你呢?」顯然龍漠並不想讓淺音將注意力集中在他的身體上!
淺音微怔,繼而笑道:「我?我很好!」
龍漠微微皺了下眉頭,嘴角揚起一抹輕漫的笑容:「後宮最近傳言都是圍繞著葬後,朝臣們也很關注關雎宮,蕭太后更是對老四施了壓,她早晚會見到你,到時候你在這後宮可不單單只是蕭太后一個敵手,暗處盯著你的人只怕是數不勝數!」
淺音的嘴邊浮起一絲冷笑:「我要的正是這些!」
龍漠微不可聞的皺了下眉頭,忽然問道:「淺音,值得嗎?」
淺音的聲音裡有她自己都不明白的冷凝:「我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不會後悔,從我們在慕容夜的手裡死裡逃生之後,我就失去了後悔的權利。」
龍漠長長地睫毛垂了下來,覆蓋著眼瞼,令人看不出他的情緒:「真的就不能放棄嗎?」
淺音神色陰沉,嘴角浮起一絲冷冽的笑意,「我若是放棄,我的屈辱;玄玉的慘死;羅剎的犧牲豈不變得毫無價值可言嗎?」
龍漠 看去,只覺得她的眼中似乎有兩把火焰在熊熊的燃燒著,可她的身上卻透著一股噬心的寒冷,那種冷是從內散發出來的。
這幾個月來,她很痛苦,他一直都知道。心裡雖然早就料到,她不會改變初衷,可還是希望她能夠臨時改口啊!
「淺音,聰明如你,怎會將自己陷在如今這種困境裡?你一直都是一個善良的女子,從來都是你對別人好,要讓你做傷害別人的事情,你的心只怕是痛上加痛吧!」龍漠的聲音平靜,但卻染上了一抹暮色。
淺音看著他,目光裡有灰暗的笑意,「我不甘心!我不知道我今後會不會後悔,但我知道事到如今,我已經是箭已離弦,發出去就很難再收的回來了!」
龍漠又看了她一會,才道:「沒有人能夠勸得了你,對不對?」
「懂我若你,你又何必再問我呢?」 淺音忽然間笑了,笑容在她臉上浮現,一時間令她光彩耀目起來。
龍漠頓了頓,雙手扣住她的肩膀,低頭與她的雙眸平視,修長的手指穿梭在她的發間,幽深的眼睛看著她,不動聲色的問道:「淺音,我只想問你一句話,若是有朝一日你大仇得報,可還願意和我一起放棄一切,歸隱山林?」
「大仇得報,皇權相鬥,你在那時候當真能抽身而出嗎?」 淺音驀地笑了,看到龍漠的蒼白,唇邊的笑容越擴越大,有一種魔力,靜靜地閃耀著奪目的光華,如同拂過荷塘的月影一般!
他看著她,眼光放柔了許多,彷彿哄孩子一般,輕聲說道:「我只要你一句話,你若跟我走,我便會給你一個世外桃源!」
「歸隱山林,過著世外桃源的生活,聽起來很美對不對?可是這種生活卻要在鮮血裡浸泡才有可能會實現。我們都是活在地獄裡面的人,那種生活真是可望而不可及!」 靜靜地,淺音的口吻有幾分淡淡的嘲諷。
他的手指從她發間驀然抽回,聲音也冷了幾分,「是不是只有殺了慕容夜,你才能夠放下你的心結,一切重新開始!」
淺音又恢復了以往的淺笑,只是笑得卻很疏離和冷漠:「我不知道當那一天到來的時候,我是否會放下我的心結,我只知道慕容夜不除,我就每日惶恐不安!」
他的目光一時間有說不出來的沉鬱,「既然除掉慕容夜是你的目標,那加我一份如何?」
淺音聞言,蹙眉道:「你沒必要如此!」
龍漠低著頭,看了她很久,臉上有著奇怪的神色,忽然輕輕道:「我不是為了你,慕容夜害我至此,就算為了我自己,我又焉能饒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