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後 關關雎鳩 關雎宮內溫柔意
    翌日一早,淺音因為心思浮躁,輾轉大半夜才睡的緣故,直到巳時才醒。

    玄玉服侍淺音起床,見她面帶倦色,不禁憂慮道:「小姐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淺音接過玄玉遞過來的濕布覆在臉上,聲音悶悶的傳來:「我沒事,只是今日貪睡罷了!」

    平時她都在辰時起床,今日是有些反常,難怪玄玉會擔心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玄玉接過淺音手中的濕布,雖然想找御醫給淺音把把脈,但見淺音雖然神色如常,但是眉間似有輕愁,玄玉心思一動,猜想淺音是有了心事,不禁吶吶的住了口。

    玄玉將濕布放進金鳳鑲邊鎖花盆裡,轉過身,就見淺音已經坐在了梳妝台前。

    玄玉正欲上前服侍淺音梳妝,餘光中就見龍殷一身龍袍走了進來。

    因為龍殷進來時,步伐刻意放輕,所以玄玉和淺音並未及時察覺。

    玄玉看到龍殷,連忙就要跪地行禮,卻見龍殷身後緊跟著的馬揚伸手做了個噤口動作,再見皇上已經向小姐走去,玄玉不禁瞭然的掩口笑了笑,也不待馬揚示意,玄玉從鸞鳳架上端走盛滿清水的鎖花盆和馬揚一起靜靜地退出了內殿。

    青檀木梳散發著陣陣幽香,緩緩地在淺音的發間穿梭,動作輕柔,像是對待珍寶一般。

    淺音閉著眼睛,腦海中一直都是昨天恪親王的那番話,雖然神色如常,但卻在無形中透著一股冷峭。

    感覺玄玉正在為她挽髮,淺音只是覺得今日的玄玉似乎動作異常遲緩,沒有以往那麼麻利,也沒有想到有什麼異常。

    龍殷笨拙的挽了幾個髮髻,都不甚滿意,如此反覆多次,看向鏡中的傾城女子,依舊閉著眼睛,沒有絲毫察覺,龍殷眼睛閃爍了一下。

    淺音一向心思靈敏,可是今日這般時候起床已是反常,更何況直到現在都還沒有洞察到他已經進來。

    事實上,從昨晚她回來後,就一直心神不安,夜間他回到內殿後,原本以為淺音已經熟睡,殊不知她卻是輾轉反側,處於半睡半醒之間。所以他才會在上朝的時候,沒有吵醒她,並吩咐玄玉晚些喚淺音起床。

    是什麼讓淺音如此反常,是因為恪親王嗎?

    他們究竟在茶樓裡談了些什麼?

    思緒被牽動,龍殷無意中扯動了髮絲,淺音一陣吃痛,眼睛驀然睜開,轉身看向身後的玄……

    皇上!

    龍殷沒有想到淺音會忽然轉頭,眼中的銳利和冷峭不禁快速轉化為一片溫柔繾綣,眼神含笑的看著淺音。

    淺音從驚愣中回過神來,心思懊惱,暗怪自己一心沉浸在思緒中,這才沒有注意到龍殷何時走了進來,還給自己梳了這麼久的發,都不知曉。

    玄玉這丫頭也不通報一聲,真是可惡!

    「在想些什麼,這麼入神,連朕什麼時候進來,你都沒有察覺到?」龍殷將淺音身體擺正面對銅鏡,修長的手依舊在淺音髮絲上擺弄著,深邃的眼睛無意的瞥了一眼銅鏡,復又專注在淺音的髮絲上,漫不經心的問道。

    「都是一些小事,皇上也不見得樂意傾聽!」淺音淺聲笑語,乖乖的坐在那裡,任由龍殷修長的手指在她髮絲間穿梭。

    龍殷低低的笑道:「若是別人的話,朕自是不願理會,但若那人是你,朕可是樂意的很!」

    淺音臉上一紅,不禁說道:「你就別再取笑我了,我能有什麼事,無非是有些倦怠而已!」

    淺音沒有察覺的是,她那刻意清淡的聲音裡,含著一抹細微的撒嬌。

    龍殷心神一動,見淺音臉上已有嬌態,不忍逼問她,歎息一聲,也就沒有再追問下去。

    淺音原本還怕龍殷看出什麼端倪,但見他沒有再盤問,心裡倒是鬆了一口氣。

    透過銅鏡,淺音看向身後龍殷專心致志的打理她的髮絲,不禁微微側動身體瞥了一眼。

    相看之下,淺音唇邊的笑意逐漸加深。說實話,龍殷擺弄半天挽出來的髮絲,實在不怎麼樣,但奇異的卻很適合她。

    龍殷身為九五之尊,紆尊降貴的親自給她挽髮,換成別人只怕早就感動的直接暈過去了,她還有什麼可挑剔的!

    龍殷在鏡中打量著淺音的妝容,沉吟了一下,俊美微皺,似是覺得淺音髮絲上少了些什麼朱釵首飾,不禁越過淺音,打開梳妝台上的首飾盒,細細的尋找起來。

    淺音的首飾不少,都是他派馬揚細心張羅置辦的,但龍殷卻從未見淺音佩戴過,料想她大抵是不喜歡這些,他也沒有太過在意。

    緊挨著紫檀盒旁邊的是一隻印著古樸蓮花花紋的菱形盒子,龍殷見過幾次,但卻從未見淺音打開過,今日如此接近蓮花盒子,龍殷的心中忽然間升起了一抹奇異的感覺。

    伸手打開盒子,龍殷在見到盒子中間靜靜躺著的首飾時,心裡忽然如同翻江倒海般,一種莫名的怒氣和錯愕同時席捲而來。

    首飾盒中靜靜躺著的首飾竟然會是蓮花額飾。

    那是老四生母謝娘生前最喜愛的首飾,他那時候雖然很小,但對蓮花額飾卻是頗有印象,因為母妃很多次夜間哭泣,都是因為這件蓮花額飾背後所帶來的寓意。謝娘擁有蓮花額飾的瞬間,就成為了後宮的眾矢之的。

    蓮花額飾後來也促成了謝娘的早亡!

    它是詛咒!

    謝娘的遺物怎會出現在淺音手上,是誰給的?

    老四嗎?是他嗎?

    淺音見龍殷凝望著蓮花盒不語,一時沒能想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待龍殷將蓮花額飾拿出來,心裡不禁下意識一縮,她怎麼會忘了蓮花額飾就放在盒子裡。

    若是平時,淺音倒不覺的有什麼不妥,可是雖然表面上龍殷和恪親王是兄弟,但通過這段時間的觀察,她若是還看不到兩人背後隱藏的波濤洶湧,那就太說不過去了。

    恪親王顯然對帝位還是放不開手,但是龍殷又豈可將江山轉交給他人,即使那人是他的兄弟!

    龍殷對恪親王頗有忌諱,要不然不會在得知那夜恪親王擅闖關雎宮後匆匆離開毓秀宮趕回來,接著更是派羅剎保護她!

    說是保護她,其實是為了監視她!

    龍殷對她的愛,也許很深,但卻不足以深到可以無視潛在的帝位威脅。

    縱使是她,龍殷表面上信任,其實心裡面還是有些不確定吧!

    她不怪龍殷,身為帝王,他為她已經做了太多,而她只要知道他是元六就可以了!

    至少元六的心中有她!

    蓮花額飾是謝娘的遺物,又是恪親王轉送給他的,若是讓龍殷知曉,定然不好!再加上現今恪親王已經知曉了她的葬後身份,敵我不明之時,實在不宜多增事端!

    「這是什麼?」

    淺音沉思間,耳邊響起龍殷喜怒不明的聲音。她抬眸看向龍殷,試圖看出一些端倪,卻只是看到一片平靜無波。淺音心裡一鬆,看龍殷的表情,顯然他並沒有見過蓮花額飾。

    淺音如此想著,不禁淡聲開口道:「蓮花額飾!」

    龍殷把玩著手中的額飾,餘光斜睨淺音,輕聲笑道:「哪來的?」

    淺音微蹙眉,淡雅無波的看向龍殷,問道:「怎麼了?」

    難道龍殷見過蓮花額飾?

    龍殷看出了淺音的疑慮,不禁傾身湊近淺音,修長的食指寵溺的刮了一下淺音的俏鼻,看到淺音驚呼的嬌態,醇厚的低笑聲緩緩溢出口。

    「沒什麼!朕也只是隨口問問!」龍殷站起身來,將蓮花額飾為淺音戴在額上,瞬間為淺音增添了萬丈光芒。

    龍殷眼神中的暮色逐漸加深,漸漸地匯成無邊的蒼茫。垂眸間看到淺音正在銅鏡中看自己,不禁薄唇輕掀,笑道:「你戴著很漂亮!」

    淺音露齒一笑,宛若新月,察覺臉上有些發燙,怕被龍殷看到取笑,不禁在鏡中細細的打量起龍殷梳的髮髻。

    髮髻雖然欠缺圓潤,但卻異常顯得古樸大氣,有一種風華耀目之美。

    「朕手藝如何?」龍殷彎腰將淺音從身後整個人圈進懷中,和她一起看向銅鏡中耳鬢摩擦的影像,溫熱的氣息噴灑在淺音的耳畔,惹得淺音身體一陣輕顫,想要躲開些,卻被龍殷抱的很緊。

    淺音斟酌了一下字詞,這才回道:「尚可!」要說出違心的話,她還真是難以啟口。

    龍殷聽罷,低沉笑道:「那朕天天給你梳妝打扮可好?」他又怎會沒有聽出淺音話中的牽強,說出尚可二字,想必也是違心之語,但是此刻卻很想逗弄她一番!

    「皇上有此閒情雅致固然很好,只是您身為君王,卻也有諸多的無可奈何!」就像昨天明明說好要去相府,可是朝堂沒事,後院卻起了火。

    龍殷也想起昨天的事情,臉頰摩擦了淺音的粉頰,歎聲道:「淺音,你總是這般洞察人心,昨天的事情,讓你受委屈了!」

    在那樣一個陰雲密佈的天氣裡,而且馬車就停在相府門外不遠,可是她只能呆在馬車裡,遙望著家門不能進,這是否是最殘酷的一件事情,再加上他又繼而失約,淺音的心情一定很差!

    昨天他原本想等淺音回來好好談談,奈何她根本就不想多談,也許她的心中能夠原諒身為帝王的無能為力,卻不願意原諒身為元六的失信於人。

    這就是淺音,做什麼事情都條理分明!

    他有時候反而不安淺音的沉著冷靜,她將龍殷和元六的身份區分的很明顯,反而身為帝王的他好像永遠都走不進她的心中。

    儘管他就是元六。

    果然,淺音聽了他的話,也只是露齒一笑,身體微微掙脫開來,含笑的看著站起身體的龍殷,說道:「我被能夠和家人相見的喜悅沖昏了頭腦,可是昨天我在大街上偶然見到兄長時,你知道我的第一個動作是什麼嗎?」

    「是什麼?」龍殷蹙眉問道。羅剎提過莫銘臻回來的時候,淺音在大街上也見到過,但卻沒有說的那麼詳細!

    「閃躲!」淺音苦笑一聲,歎聲道:「我原來和哥哥感情很好,小時候我也很喜歡黏著他,我原本以為我若是有朝一日能夠和哥哥見面,一定會激動地熱淚盈眶,可是昨天在大街上見到哥哥的那一剎那,我的心中忽然升起了前所未有的害怕和不安,這份恐懼雖然毫無理由,但卻瞬間席捲了我所有的理智!我見到哥哥都尚且如此,更何況是生我養我的父母!」

    龍殷失約,她的心中原本還有些怨怠,可是見到哥哥後,這份埋怨瞬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她甚至還慶幸龍殷今日沒有出宮,要不然父母知道她還活在這人世間,豈非又要操碎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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