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後 關關雎鳩 風雨欲來霜滿樓
    靜靜地,淺音平靜說道:「那些皇親貴戚,豈是像我這等小民可以仰望非議的?」

    淺音雖然話語極盡淡漠從容,然而就連對面的恪親王都感覺到,淺音身上似有一根緊繃到底的弦,含著某種焦慮危險的氣息。

    恪親王似是發現了什麼好玩的事情,低低的笑道:「你似是很緊張?」

    淺音短促的冷笑了一下,聲音依舊冷定:「王爺真會說笑,在這樣一個陰雲密佈的壞天氣裡,您忽然提起已經死去多時的葬後,誰聽了,心裡都會不舒服!」

    「倒是本王失言了,只是日前本王前去莫丞相府中提前備禮賀壽,卻不曾想在書房中看到了一幅畫。」

    說到這裡,恪親王故意頓了一下,看淺音眉目低斂,臉色晦暗不明,不禁說道:「畫中的女子容貌傾城,舉手投足無一不透著華貴優雅之色,莫丞相如果不是說畫中的女子是已逝的莫皇后,本王差點就以為那人是你了!你和莫皇后的容貌簡直是一模一樣,即使是雙生兒只怕也沒有這般相似的吧?」

    淺音淺淺一笑,談吐間老練鎮定,卻不怒自威:「淺音身份卑賤,怎敢和莫皇后相提並論,王爺莫再說笑了!」

    恪親王笑了起來,抬起頭:「是啊!事後本王也想過了,這世間容貌有相似的,也不足為奇,但是你當年在蘭若寺撿到的蓮花額飾,怎會出現在莫皇后的畫中,這點本王倒是百思不得其解!」

    恪親王的目光裡多了幾分詭異,裡面閃爍著冷定而幽深的光!

    淺音神色一變,極力壓抑住情緒起伏,眼中的冷光猶如是點點星辰:「王爺想說什麼,不妨直言!」

    今天的主題,只怕現在才剛剛登場!淺音心中翻雲覆雨,恪親王現在能夠查到自己的身份,就代表有一天她的身份別人也可以查得到!

    這對她來說總歸不是一個好消息!

    想來恪親王今日也是專門跟蹤她,才會出現在這裡,恪親王如今將她的身份抖出來,究竟意欲何為?

    恪親王的目光掠過淺音的臉,冷如冰雪:「淺音,你是個聰明人,你難道就從來沒有想過老六為什麼會冒這麼大的危險救下你嗎?」

    淺音神色不動,嘴角泛起一抹冷酷的笑,簡短的說道:「我不明白王爺的意思!」

    恪親王的臉上浮現出了點點的詭異冷光:「老六在利用你,你還不明白嗎?」

    淺音豁然變了臉色,遲疑了一下,無聲笑道:「王爺當真是有趣,前些時候你進入關雎宮,故意讓裡面的人看到我和你走在一起,目的就是想引起皇上對我的猜忌,如今這番可又是在故技重施嗎?」

    恪親王一瞬間說不出話來,過了片刻,才低聲笑道:「我在你眼中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嗎?」

    淺音輕輕笑了起來,只是說道:「王爺是什麼樣的人,沒有誰比王爺自個兒還要清楚!」

    「你信他不信我?」恪親王幾乎是微不可聞的問道。

    淺音看著他沒有說話,耳畔傳來樓下羅剎的聲音:「公子……」

    淺音睫毛顫動了一下,想來是外面的兩撥人馬已散,不禁看著恪親王,出聲道:「我該走了!」

    恪親王看著起身的淺音,忽然問道:「淺音,他在你心中當真那麼重要?」

    淺音沒有回答,只是站在原地沉默,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

    頓了一下,她聽到自己說道:「重要!」

    「呵呵……好!很好!那本王就親手毀掉你心中虛構的幸福!」恪親王低低的笑聲彷彿是從地底下湧出一般,凝聚了無數的恨意。

    「你想做什麼?」淺音倒是一驚,脫口問道。

    恪親王似乎沒有看到她的緊張,戲謔的說道:「你說說看,如果讓蕭太后知道老六當初救了你這個葬後,他的帝位會如何?」

    老六到時候會不會偷雞不成蝕把米,呵呵……想來還真是有趣啊!

    淺音一陣輕微的顫抖,彷彿湖面的水在波動:「你不會這麼做的!」

    恪親王的嘴角浮現出一絲冷笑,忽而提高了聲調:「淺音,你實在高看我了,為了權位,我可是什麼都做得出來!」

    淺音在那一瞬間,表情有些僵硬,彷彿震驚般的側頭看了恪親王一眼,緊抿唇瓣不語!

    恪親王忽而冷笑道:「你該走了,要不然名為保護你,實則監視你的車伕會起疑心的!」

    一襲白衣,配上身後的青竹,恪親王在那一刻竟然美如雕塑!

    「你究竟想做什麼?」淺音的聲音有了些許鬆動。

    恪親王看了她一眼,輕笑:「本王若是做什麼,自會讓你知曉的,你又何必浪費心神?」

    淺音壓下起伏的激烈情緒,閉上眼睛,復又睜開,一句話也沒有說,緩緩轉過身體,向外面走去。

    他是認真的!眼前這個清雅謫仙的男子,真的為了皇位,什麼都做得出來?淺音忽然間心裡泛起了一絲不明的失望來……

    打開門,淺音果然看見「胭脂」站在外面守著,淺音抬頭看了她一眼,經過她身旁的時候,終於還是問道:「胭脂不是你的真名吧?」

    聽出淺音話語中的譏諷,「胭脂」怔了一下,回答的很簡短:「奴婢名喚霜寒月!」

    淺音的嘴角揚起一抹飄忽疏淡的淺笑,再沒有出聲,大步朝茶樓外面走去。

    淺音抬頭只見千萬條細絲蕩漾在半空中,如絲的小雨從空中降落,給街面披上了蟬翼般的白紗,像霧似的雨,像雨似的霧,絲絲縷縷纏綿不斷。 一霎時,雨點連成了線,「嘩」的一聲,大雨就像天塌了似的鋪天蓋地從天空中傾瀉下來。

    這雨一時半刻怕是停不了了!

    淺音走出茶樓外,羅剎連忙迎了上來,街道上果然清淨了下來,至於兩撥人馬最後怎麼收場,淺音也懶得知道!事實上她現在疲憊無力之至,恪親王如果真拿她的身份大做文章,那可就糟了!

    淺音在上車的時候無意的瞥了羅剎一眼,沉穩冷漠的漢子,一看就是常年習武之人,其實恪親王不說她早已知道羅剎的存在明為保護她,實則是在監視她和恪親王是否有牽連?

    她不是一個愚笨之人,即使被元六的深情所打動,也不會失了那份戒心!

    宮中的皇位歷來血雨腥風,只是何時她成為了元六和恪親王之間的一枚棋子?恪親王說元六在利用她!

    元六會利用她嗎?她雖然告訴自己這是恪親王的陰謀,但這句話卻像是一根刺一樣卡在了她的喉嚨中,疼痛難忍!

    馬車伴隨著車轱轆聲一點點的駛離永春巷,向皇宮的方向走去。

    茶樓上的窗前,恪親王看著漸漸消失不見的馬車,眼神幽深迷離,神色更是喜怒難辨!

    「主子!」靜靜地,身後響起霜寒月清冷的聲音。

    恪親王沒有回頭,只是溫聲笑道:「寒月,葬後身份曝光,老六也會跟著完了!」

    他的話語中似乎還包含著一抹歎息……這麼快就要結束了嗎?他還真是有些捨不得啊!

    霜寒月沉默了一下,神色有些奇怪,終於低聲道:「主子若是這樣做,淺音姑娘只怕也活不成了!」

    恪親王一震,低聲道,眼神有些恍惚:「寒月,我籌劃了那麼久,隱忍了那麼久,到頭來豈可斷送在一個女子的手裡,這樣太不值得了!」雖說不值得,可是為何他的心裡卻是矛盾不已。

    霜寒月低頭,恭聲說道:「值不值得,還請主子拿捏好分寸!」

    恪親王沉默下去,沒有回答,只是看著外面昏暗的天色。

    「明日,或許我該再會會我們這個涪陵葬後!」沉默許久的恪親王微微一笑,眼神深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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