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終於,還是承認了。」秦拾言達到目的,輕輕地笑,沒有多餘的表情。
「你不用來試探我,我本也不打算對你隱瞞什麼。」蕭落煙見話已至此,也不再打算隱瞞什麼,「不錯,我就是你們要找的人,我姓燕。」
雖然有心理準備,可是這話從蕭落煙的口中聽來,意義卻是大不相同。
「我猜,你應該叫燕落梟是嗎?亂世,亂世皇子,只能將這世上的梟雄都一一擊落,才能復興你的國家是嗎?」秦拾言接口,「肅木宰相的這個名字,取得真好。」
「拾言,你的聰明,終於讓我歎服。」蕭落煙輕歎,「如今,知道了,你作何打算?」
「我想知道,你作何打算?」秦拾言反問。
「我原本想,和我爹一起離開,找個山明水秀的地方,隱居起來,過此一生。」蕭落煙坦坦然地回答,表情不似作假。
秦拾言似乎鬆了口氣:「你真的這麼想?」
「不錯!」蕭落煙嘴角有了一絲笑意,「有個人對我說,人生最大的幸福就是一家人能團聚,對百姓,當今皇上已經做得很好了,我又何必去興起戰亂,做拆散大家的兇手呢?我做皇帝,不見得會比現在好,我沒信心,也沒興趣!」
「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秦拾言笑,這次很誠心,「我放你走,你明日就走,越快越好,走得越遠越好。」
蕭落煙有些遲疑:「你真的……放我走嗎?」
「我為何要騙你?」秦拾言的笑意,一如當初在唯見園對蕭落煙調侃時的模樣。
蕭落煙提醒:「這可是你陞官發財的好機會啊。」
秦拾言笑起來,這次有些大聲:「我二十四歲官至二品,已經很知足了,再往上升,我怕被官帽壓垮了。」
蕭落煙定定地看著他,然後出雙手,握住他的手,在他手背上一拍:「我走之後,二夫人那兒如果有什麼事,你幫我多照顧一下,我欠她太多了。」
「你放心,我會注意著的。」秦拾言點頭。
「拾言,大恩不言謝,只是,你這份恩情,我怕是只有來生再報了。」蕭落煙的神情有些落寞。
秦拾言故作輕鬆:「不需要,你只要告訴我一件事情,前朝皇子明明是三十年前出生的,你為何只有二十八歲?我一直不明白。」
「呵呵!」蕭落煙被逗笑了,「我到滕家的時候,我爹對人說,我八歲。一個八歲的孩子和十歲的孩子,外表上,能有多大區別?還不是他說了算的。」
「我明白了!」秦拾言拿起桌上的酒杯,遞到他面前:「天色不早了,喝了這杯酒,你就早些回去吧。」
——**——**——
晨曦剛露,一隊御林軍便從皇宮出發,圍住了滕府,將剛要出門的蕭家父子給推了回來。
「皇上有旨,候爺府私藏逆黨,所有人,只許進,不許出!」御林軍的頭目如是告誡。
滕家的人,老老少少,都出來了。
「聖旨到!」是趙世傑的聲音。
滕家人整衣,跪下。
「朕聞聽,滕候爺府私藏前朝餘孽,特命御林軍統領賈誠如前來察查。查案期間,滕府內人,只進不出,欽此!」趙世傑的事情,抑揚頓挫,末了,問道:「蕭落煙,蕭管家可在?」
「趙公公,草民在這裡。」蕭落煙自人群中現身。
「蕭管家,要委屈你跟咱家去趟刑部了,不知道令尊何在?」儘管看滕家有落難的跡象,可是,八面玲瓏的趙世傑,對他們也算客氣。畢竟,平時拿的好處也不少了,拿人手短。
見蕭落煙跑出去,蕭木也知道藏不住,便現了身:「趙公公,不知道我這兒子犯了什麼事?」
「蕭先生,或者我該叫你肅先生?」趙世傑對上蕭木,冷聲問。
「蕭某不明白公公的意思!」蕭木裝傻。
「肅丞相,你就不用裝了!」趙世傑搖頭,手一揮,「帶走!」
「落煙你先走,我擋住他們!」蕭木輕聲囑咐。
「爹,不必了!」蕭落煙一身坦然,只走到趙世傑面前,道:「趙公公,我會跟你走,可不可以,讓我現處理完一些事物?給一刻鐘就好。」
趙世傑有些猶豫,平時這蕭落煙也幫了他不少忙,待他也算不錯,所以,他點了下頭:「就一刻鐘!」
下一步,蕭落煙已經走到了幽琬蝶前面,忽然「撲通」一聲跪下,道:「二夫人,落煙此生欠了許多人,但是,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二夫人您!所以,走之前,請容我磕三個頭!」
幽琬蝶臉色煞白,看想蕭木,這裡面,只有他們兩人最明白蕭落煙話中的含義。
沒有拒絕的理由,幽琬蝶完全受得起這三拜,所以,她沒有退讓。
「二夫人,希望落煙這三個響頭,能消除你心中的怨恨,如若我下了地獄做了鬼,也一定天天祈禱,保佑二夫人!」蕭落煙起身,看看一臉震驚的蕭木。
「爹,我叫了你這麼多年的爹,其實,早就把你當作了我的親生父親。」蕭落煙輕笑,「我這一生,不在乎自己的出身,也不在乎能不能復國,我只想服侍你終老。所以,不要再固執了,放輕鬆點,跟二夫人認個錯吧!」
「落煙!」蕭木喉頭一哽,呆呆地看著幽琬蝶,說不出話來。
眼前,蕭落煙卻已經離開,到了滕鞥楚面前:「鞥楚,我不知道還能不能這樣叫你,但是,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這樣叫你了。我不知道你回來是什麼目的,殺我也好,救我也好,已經沒有意義了。以後,照顧好你母親。」
滕鞥楚微微側過臉,依然冷冽,沉默不語,不知道他心裡的想法。
蕭落煙只是想把心中的話說盡,不需要回答,所以,下一刻,他已經到了滕鞥琪和朦兒面前。
「鞥琪,你和大少奶奶是我在這個世上最好朋友,你們也是我最放心不下的兩個人,我能為你們做的太少,只能祝福你們。」
「落煙……」
「蕭管家……」朦兒哽咽,靠在鞥琪身上。
蕭落煙退後幾步,看著滕尚儒和傅倚水,磕了三個響頭:「老爺,大夫人,多謝你們多年的栽培和信任,落煙怕是無法報答了。」
磕完頭,他上前,到滕尚儒面前,低聲道:「老爺,你求趙世傑讓秦拾言到這裡來一趟,也許,他有辦法救滕家。」他死無所謂,可是,絕不能連累滕家。
藏匿前朝餘孽,是好大的罪啊。
消息走漏的那麼快,應該不是秦拾言做的吧?
危急時刻,他還是選擇相信他。拾言啊,別讓我失望!
滕尚儒點點頭,自然是明白蕭落煙話中的含義。
「走吧!」趙世傑催促。
「趙公公,我爹他年事已高,可不可以,放他一馬。」蕭落煙求情。
「這事,你跟皇上說去吧,咱家可做不了主。」趙世傑搖頭。
蕭落煙無奈,與蕭木相偕,隨御林軍的兩個士兵出了滕府。
「趙公公留步!」滕尚儒叫住剛要離去的趙世傑。
「滕侯爺,有何吩咐?」趙世傑回頭。
「那個,趙公公,您出去以後,可不可以幫我去找個人?」滕尚儒低聲說著,手中已經塞了一疊銀票過去。
趙世傑一見,也沒接過來,只問道:「我得先聽聽是誰。」
「趙公公,我也不會讓你為難,你找這個人,不難。秦拾言,秦大學士你總該知道吧?」滕尚儒說道。
「嗯,聽說秦大人是從滕府出去的,可是先走大難臨頭啊,怕是也難請吧?我這要是碰一鼻子灰可怎麼辦?」趙世紀有些擔憂,但是,看上去也有些心動。
滕尚儒忙趁熱打鐵,道:「您不知道,秦大人的妹妹在我家中做客呢。這聖旨上說只進不出,他這妹妹也回不去了,你不得去報個信不是?」
「秦大人,有個妹妹?」趙世傑不信。
「朦兒,過來!」滕尚儒叫過靠在滕鞥琪身上的朦兒。
「這個,就是秦大人的妹子!」滕尚儒介紹。
「嗯?」趙世傑一愣,「剛剛怎麼看到她靠在鞥琪大少爺身上啊?」揉揉眼睛,不是眼花了吧?
「滕家不是不久前剛休妻嗎?還鬧得沸沸揚揚的,怎麼這會,大少爺身邊就換人了?」趙世傑不解。
「哦,朦兒確實是鞥琪還沒拜過堂的媳婦,所以常來走動。」滕尚儒笑著解釋。
謀逆之罪,是要株連九族的,世人都只知被休的是白海棠,卻不知道還有個朦兒的存在,為今之計,能少牽扯進一個人,就少牽扯一個。
「你真的是秦拾言的妹妹?」趙世傑上下打量這個貌不驚人的丫頭,看上去倒是很舒服的樣子,可是,「你這樣子怎麼和秦大人不像啊?」他雖說只在幾次早朝上見過秦拾言,可是對他的人品相貌記憶猶新。
那可是人中龍鳳啊,連皇家都想招為東床,和眼前這個黃毛丫頭是一點都不像。
朦兒急著解釋:「公公,我和言哥哥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我娘是他乾娘,所以,我就是他妹妹。」腦子雖然有些遲鈍,但是她多少也明白,滕尚儒是想叫秦拾言來救命的,而且,她也信任他。
「原來是這樣!」趙世傑信了有八九分,於是道,「那咱家就跑一趟,可先說好,他來不來的,可不保證!」
「公公受累!」滕尚儒一拱到底,送走趙世傑。
滕家籠罩著一層愁雲慘霧。
「老爺,你說拾言他,會來嗎?」傅倚水有些擔心,畢竟,半年不見了,人是會變的,功名利祿加身,更是容易讓人變質。
「言哥哥,一定會來救我們的!」朦兒確定這一點。
「喲,你怎麼知道?夫妻都大難臨頭各自飛了,他秦拾言還會想著救你這個乾妹妹?」顏紫不服地出聲。
「還嫌不夠亂是不是,給我閉嘴!」滕尚儒火一下衝上頭,對著顏紫一陣吼,然後輕聲安慰傅倚水道:「相信我看人的眼光吧,拾言,他不會是這樣的人,皇上,他也不是!」
誰也沒注意到,人群裡,一個身影,輕輕晃了晃,似有些站不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