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身邊的女子,約莫二九年華,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一身白衣,只裙擺上繡有幾朵粉色梅花,一路延伸,從多到少,未到腰際便已經隱於無形。腰間由同樣繡梅的腰帶約束,只覺盈盈一握纖腰,如若無骨。再看腰側,素手雙垂,腕上戴一漢白玉手鐲,只襯得膚如凝脂,十指如青蔥白嫩。往上看,只覺得這女子容貌晶瑩如玉,秀雅絕俗,隱隱含有一絲清冷靈秀之氣,像是非這塵世中所有,雖看得極近,卻覺離得很遠。
這女子容貌,除卻太過冷傲這一點,真的是增之一分太長,減之一分太短,施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當真是榮華絕代,美貌蓋世,令人不可逼視。
那些領藥的客人們看得呆了,卻聽轎內朦兒大叫了一聲:「霜伯伯,霜姐姐,你們怎麼來京城了?」
眾人方才覺醒,鋪前兩人也朝這邊看了過來,轎內窗子小,看不太真切。朦兒急忙一掀前面轎簾,也不等轎夫壓轎,自己跳過抬桿就匆匆跑到他們面前。
「朦兒,怎麼是你?」那女子驚異地看著一身婦人打扮的朦兒,叫道:「一月不見,你怎麼嫁人了?」
一旁的蕭落煙聽得真切,不由皺緊了眉。大少奶奶的閨名不是叫海棠嗎?而眼前這位美得驚人的姑娘,卻喚她做:朦兒,這是為何?
好在一旁的小憐機靈,見蕭落煙的臉色,便知道他起了疑心,忙在一旁接口解釋道:「朦兒是我家小姐的乳名,只給親近之人叫的,旁人不知道。」說完,也不看蕭落煙,急急到了鋪子前,道:「小姐,霜姑娘,你們多日未見,不如到後院敘敘舊吧?我家小姐站在大庭廣眾之下,似乎不合禮數。」
說完,不等那三人有什麼反應,連拖帶拉,將那一男一女扯到了藥鋪內,並催促著朦兒也跟著進來,最後還不忘對蕭落煙叫道:「蕭管家,我家小姐遇到了故人,女眷們談話,不方便讓你們進來了,就先在外面稍等片刻吧——」
蕭落煙心中疑竇重重,總覺得小憐的反應太過奇怪,只是這丫頭,平時做事情便任意妄為。再加上因為朦兒送湯一事,惹得他心中很是不快,因此也懶得理她做些什麼,只招呼轎夫先在門口歇息片刻。
而藥鋪內,那美貌女子一把甩開小憐的牽扯,罵道:「小憐,你幹什麼?便是你家那個不懂事的小姐,她也不敢對我如此無禮!」
「霜非晚,若不是情況緊急,你以為我稀罕拉你?」小憐瞪她一眼,不甘示弱。
原來,這女子,竟然就是揚州第一美女,霜非晚。
話說,這霜非晚也是揚州名人。她父親霜寒婚後多年膝下無子,卻也不願納妾,等到三十歲上,才得了一女,取名非晚,意思是,這個女兒來得並不晚的意思。自此,霜寒有女萬事足。
到了霜非晚三歲上下,其母病逝,霜寒更是將她當作掌上明珠,把她當作男兒教養,琴棋書畫,四書五經,只要她喜歡,都找人教一些。
霜非晚原本就天資聰穎,更有過目不忘的本領。除通曉琴棋書畫外,對家中收藏的藥材典籍等極有興趣。
霜寒做的是藥鋪生意,家中的此類藏書多不勝數。可到了霜非晚及笄之年,竟將父親收藏的醫書一一看遍,仍不知足,於是開始到各地收集醫書,連各處民間偏方都不曾放過。常扮成男子模樣,隨父出診,到了後來,她開出的藥方,竟比霜寒的都要好上幾倍。只是這是他們兩父女之間的秘密,揚州的人,只知道霜非晚是個才女,卻不知她精通岐黃之術。
自霜非晚及笄過後,前來提親之人多如過江之鯽,可霜大姑娘眼高過頂,又一心只在鑽研醫術上,無暇顧忌其他。而霜寒的脾氣,又是極好說話,一切以女兒的意志為準,這一拖,便拖了近三年。
霜非晚倒是不急,照舊碰著她的醫書過日子,到後來,提親之人也就少了。
原本白家小姐白海棠的容貌也算絕色,如沒有她的存在,白海棠便是一枝獨秀,艷冠揚州。可惜,揚州流傳著一句話,叫做:白家有花開不敗,奈何梨花壓海棠。
這梨花,指的便是霜非晚,因著霜非晚最愛穿白衣,揚州人便將她比作了白色的梨花。
因著這句話,白海棠一直視霜非晚為眼中釘,肉中刺,多次挑釁。而霜非晚為人,又最看不慣仗勢欺人,一時間兩人的關係誓同水火。
因為常常見白海棠和小憐一同欺負朦兒,霜非晚因同情,倒與朦兒成了朋友。世事真是無常,沒想到,兩人竟然能在京城內再次見面。
此刻的霜非晚,顧不得小憐話語衝撞,拉著朦兒急急地問:「你不是當了白海棠的陪嫁丫頭到了京城嗎?怎麼又嫁了人?她……小憐怎麼會稱呼你做小姐?」
「這……」朦兒被霜非晚一連串的問題給問蒙了頭,不知從何答起。
幸而小憐道:「我拉你們進來就是為了說這件事。」說完,從白海棠不願沖喜開始,到朦兒代嫁一五一十地細細講於霜非晚和霜寒父女二人聽。只聽得霜非晚一臉怒意,罵道:「這白海棠做事也太荒唐了,婚姻之事怎麼可以找人替代?」
「事情已經這樣了,你急也沒用。」小憐老神在在地道,「你可以選擇去告訴滕府的人,但是朦兒可就要遭殃了,再加上滕大少爺的身子可已經經不起折騰了,這事要是一鬧起來,也許就搭上一條命了,你自己思量著辦吧……霜姑娘!」
「你……」霜非晚只氣渾身發抖,指著小憐道,「你們主僕二人就會欺負朦兒老實,竟然安排了個陷阱讓她往裡跳,還一點都不知羞,大言不慚。」
一邊的朦兒見狀不妙,忙拉住霜非晚道:「霜姐姐,你別怪小姐和小憐,我是自願的。」
「你能是自願的?肯定是聽了她們的花言巧語,你又不懂得拒絕。」霜非晚太瞭解朦兒的性格。
「不是啦,真的是我自願的。」朦兒使勁擺擺手,問道,「霜姐姐,你是怎麼到京城來的?」
「我?那就說來話長了。」霜非晚歎口氣道,「你是滕府大少奶奶,應該知道當今皇上在揚州遇刺一事吧?」
朦兒點點頭道:「我好像聽說過。」
「當時刺客雖然被殺退了,可是皇上中了劇毒,一同前去的太醫都束手無策,最後只得求到了我父親門下。」
「我父親這些年也治好了不少疑難雜症,不過開藥方之類的事情,其實他已經很少過問,都是由我代勞的。天可憐見,並沒有出過什麼差錯,因此,也就對外秘而不宣,怕外人得知是一女子配藥,不肯輕信。」
「可這次,似乎不行了,皇上的毒很難解,湊巧我從回疆搜集到過一張方子,似乎可解此毒。可是,由父親搭脈,再口述,我總是不知他的病狀究竟如何,最後只得斗膽進言,親自一試,竟然成功了。」
「龍顏大悅之下,皇上便封了我做女醫官,隨他回京。老父便放棄了揚州的生意,索性將藥鋪搬到了京城。」
霜非晚剛說完,朦兒就驚呼道:「原來那天秦公子口中說那個救命的仙女是你啊?」
霜非晚難得淡淡一笑,道:「那都是街市傳聞,以訛傳訛,把我傳神了,其實,我不過就是運氣好些罷了。」
正說著,卻見朦兒「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道:「霜姐姐救命啊。」
霜非晚嚇了一跳,道:「朦兒,你這是做什麼?」
「霜姐姐,你救救我家大少爺,你能救皇上,一定也能就大少爺是不是?」朦兒激動地拉著霜非晚的手,連聲哀求。
「朦兒,我也不是神仙,你家大少爺的病,我總該去看過才知道能不能救啊?」霜非晚拉起朦兒,輕聲勸道。滕家大少爺的病她也有所耳聞,沒想到朦兒肯為他跪地求人,難道這小妮子竟然對她代嫁之人動了真情?
而一旁的朦兒聽得霜非晚的話,當下喜笑顏開,道:「我這就帶你去看他。」
霜非晚找人拿來藥箱,剛要出門,卻見久不開口的小憐道:「出了這個門,要不要亂說話,就看你自己怎麼選了。」
霜非晚正眼都不看她一眼,只道:「我去給滕家大公子看病是看在朦兒的面子上,不把這件事情說出去,也是看在朦兒的面子上,這些,與你何干?」
說完,也不看小憐忽青忽白的臉,拉上朦兒,低聲囑咐了霜寒一些事情,便出了門。
朦兒帶著霜非晚出來,大概說了一下情況,蕭落煙自然是滿心歡喜,急急忙忙將兩人一同請上轎子,往府裡趕去。
到了滕府,正巧滕尚儒和傅倚水都在府內,帶人回府,自然得先去告知他們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