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落煙找你有事相問。」蕭落煙直言相告,不過語氣到時平穩地很。
「什麼事?」蕭木沉聲,未露聲色。有什麼事能讓一向沉穩的兒子不惜撞開他父親的房門,如此地匆忙?
蕭落煙直視著蕭木,問道:「適才落煙在街上聽說皇上在揚州遇刺。」
「哦!」蕭木淡淡地應一聲,不再有其他言語。
「沒什麼事,兒子先告辭了。」蕭落湮沒有再說什麼,起身出了唯見園。
背後,蕭木長長地噓出一口氣,在桌子邊坐下,穩穩地舉起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唯見園外,蕭落煙走得漫無目的。
外面有些丫頭小廝走過,忙碌著,打掃拭塵。還有五日便是中秋佳節,這是除了春節外最大的節日,一切都怠慢不得,都要提前做準備。
不知為何,居然想起出府時在路上買的月餅,想到朦兒偷偷藏了兩塊,心中竟是一絲苦澀,連那月餅的滋味,都沒有嘗出分毫來。
想著,腳不聽使喚便到了琪園。
琪園內正巧無人,滕鞥琪的屋子房門緊閉,蕭落煙舉手想叩門,屋內卻傳來朦兒的笑聲:「大少爺,喝完藥了,可以吃月餅了。月餅已經切好了,我餵你吃啊。」
「好,原來,快中秋了啊……」滕鞥琪的話語幾近歎氣。
「來,張嘴,啊——甜嗎?」
「很甜,很好吃,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月餅。」月餅,他滕鞥琪每年想吃多少便有多少,可是,卻從未吃過如現在口中這塊如此香甜的。
屋外,蕭落煙輕舉的手緩緩落了下來。夫妻倆真是情好處,他還是不要去打擾了吧?心中的煩躁稍稍止了一些,只是那又酸又澀的滋味卻是加濃了一分,那滋味,看來是必將伴他終身了。
*
朦兒在繡莊為師,一晃幾日過去。到了八月十三,街上便開始愈發繁盛起來。
秋果上市,街上買水果的尤其多。水梨、沙果、蘋果、海棠、鮮棗應有盡有,還有帶枝的毛豆、果藕和西瓜。更有那賣兔兒爺的「泥兔攤」,那些兔兒爺兔首人身,披甲冑,插護背旗,臉貼金泥,身施彩繪,或坐或立,或搗杵或騎獸,豎著兩隻大耳朵,亦謔亦諧。將個朦兒看得呆了,手舉著轎簾子一直都沒有放下。
「蕭管家,那是什麼?」朦兒在江南一帶長大,對京中過中秋的風俗還有些好奇。
蕭落煙笑答道:「那是兔兒爺,中秋佳節,京城中家家祭的就是兔兒爺。這兔兒爺傳說是月宮中嫦娥仙子身邊的玉兔下凡,保佑世人團圓的。還有個曲兒為證呢,說是『莫提舊債萬愁刪,忘卻時光心自閒。瞥眼忽驚佳節近,滿街掙擺兔兒山。』」大少奶奶從揚州來,江南的風俗與京城不同,需要仔細地講解。
聽蕭落煙的回答,朦兒倒來了興致,笑道:「蕭管家,你幫我買一個可好?」
「大少奶奶,這兔兒爺咱們府上每年都會買的。」蕭落煙提醒。
「可我想單獨買一個。」朦兒看著那些兔兒爺,滿是希翼的目光。好可愛的樣子呢。
「小姐,這兔兒爺是拿來拜的,又不是拿來玩的,你就別買了吧。」轎子旁邊的小憐忽然開了口。這幾日朦兒出門,做為貼身丫頭的她自然也得跟在身邊。小憐雖然懶些,卻不是不懂規矩。此刻她見蕭落煙一臉為難,忙出來數落朦兒,想要博取這位在滕家地位非比尋常的管家的好感。
蕭落煙看了一眼小憐,想起她讓朦兒撒謊,心中便生出一股厭惡之氣。也不說話,轉了身子,就讓轎子抬到一個「泥兔攤」面前,對轎內的朦兒道:「大少奶奶,您要哪個?」
朦兒撩起轎簾子,仔細看了看,然後伸手指指中間那個手拿搗藥杵,雄姿英發站立著的兔兒爺,道:「就要這個了。」
蕭落煙二話不說,付了錢,抱起了那個兔兒爺。
「快給我看看。」朦兒有些迫不及待。
蕭落煙讓轎夫停了轎子,恭敬地將兔兒爺遞進了轎內。朦兒笑得咧開了嘴,像珍寶一樣抱著那兔兒爺,嘴中喃喃念叨:「兔兒爺,我把你供在琪園裡,你要保佑我和大少爺還有大少爺的家人們,都天天團圓在一起。」
蕭落煙腳步微微一滯,然後神態自若地繼續前行。
到了十五日,傅倚水便不讓朦兒出門了,中秋節至,各方奴僕俱要打點賞錢,鋪戶要放賬貼,家在京城的丫鬟小廝,這一日也可回家探望家人,等到明日清早再回來。接著到下午,就該開始設香案,擺上月餅果品,以備夜晚拜月之用。
廚房內架起幾口大鍋,煮芋頭和毛頭,大壇大壇的上好桂花酒被裝好了在幾個酒壺中,這些都是夜晚主子們賞月時不可少的食物。
到了傍晚時分,府內各處開始燃燈。燃燈是中秋夜特有的習俗,燈內燃燭,繫在竹竿上,掛在瓦簷下、露台上等高處,以助月色,也叫「樹中秋」或「豎中秋」。
天色還沒完全暗下來,滕府各房便都到大堂,吃了一頓閤家團圓飯,再到院中,只見府內各處月明燈綵,人氣香煙, 晶艷氤氳,氣氛極是濃郁。
不過這時女子還不可如座,俱都站在香案前,只等天空中月亮整個露了出來,才由大夫人傅倚水執香,向月亮跪拜,這便是所謂的「拜月。」
所謂,女不祭社,男不拜月,男子們在這天,便可以肆無忌憚一些,喝酒賞月吟詩就好。
拜月完成,眾女子方可入座。通常人家,喜歡在府中自搭綵樓,登高望月,不過,自從滕鞥琪一病不起以後,滕家便取消了這項規矩,改做眾人坐於院中賞月。
院內很空曠,周圍無樹木,月光可以肆無忌憚地照射下來,映在每個人的臉上,都是祥和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