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風帶著稍稍的清涼吹拂起臥房厚重的窗簾。那好看的棗紅色窗簾隨著那徐徐的風上下鼓動著,就像是張開了黑夜的帆。
她甫進得門來,便看到了背身而立的裴澤塵。
如今他站在窗前,身上穿著的是有些單薄的斜襟長褂。讓他被月色包裹的身影,竟是顯現出一種無以名狀的蒼涼。
她看到了他的背影,明顯地一怔。他卻在她這一怔神中,轉過身來。
他的眼睛就望著她的,說不出意味的凝視,彷彿是穿透了千年。
她的心是一片灼傷似的疼。那個男子的眼中,出現的竟是一望無垠的愛戀。就像是那時他們不確定的彼此愛著。是那般自私又強權的愛情。
他突然走過去一把擁她入懷。沒有任何思考的擁抱,攜著赤 裸的本能。
「小東西……」他用力地擁著她,揉亂了她整齊的發。他的臉埋在她的肩頭,摩挲著她的右頰。
「你知道我有多愛你嗎?你知道嗎?!」他有些哽咽地說著,全不似他從前霸道而冷漠的語氣。這時候的他,溫柔的如同世間任何一個尋常男子。
她聽著他的這些話,兩行清淚竟是止不住地落了下來。於是用力地抓著他的衣襟,附在他的胸前哭出聲來。
裴澤塵輕輕地拍著她的背,緊緊地將她圈入懷中。她的身子因為哭泣的關係而稍稍地顫抖。淚水不受控制地傾瀉,就像是決堤的洪。
這些時日,她竟是受了莫大的委屈嗎?
他的心止不住地疼。想到曾經她所受過的的每一次傷害,然後深深地自責起來。
好久,她才停止了哭泣。緩緩抬起臉來,看著正抱著自己的裴澤塵,嘴角微微地抿起。
「你好些了嗎?」他替她撩開擋在眼前的碎發,她卻突然推開他的手,然後掙開他的懷抱。
「對不起。」她說了句,然後轉過身子朝著門的方向行去。看上去竟是一味的落荒而逃。
裴澤塵望見了,快步上前從身後擁住她。
「不要再逃避了。杜若,我們的愛情,它早就已經千瘡百孔了!」 他說了這麼一句,帶著猝不及防的失落與心疼。她聽在耳中,心微微的一顫。
「讓我們重新開始好嗎?忘掉曾經的那些不愉快。你愛著我,我也愛著你。我們還過從前那般無憂無慮的日子!」他附在她的耳邊說。潮濕而溫暖的話語帶著酥癢的感覺吹進她的耳朵,甚至是心間。她的心竟是一陣不平的波動,似有無數的波濤流傳。
這樣一個不可一世的人,如今卻是在她的面前祈求愛情。心,彷彿在一瞬間因為這剎那的話語而變得柔軟異常。
「可是,那些能忘嗎?」杜若輕輕地歎息,聽在他的耳中卻像是魔障。
「我們已經錯過太多了,我已經沒有太多的勇氣去錯過更多。」他的語氣是悲切而生動的,帶著小心翼翼的探尋或者循循善誘。積極的,勢要將她完整地引進他的愛情裡。
他親吻著她頸後的小塊皮膚,小心翼翼的,像是對待最心愛的瓷娃娃一般。她的心止不住地戰慄起來。因為他好聽的話,或者是他溫柔異常的吻。心中開始擔憂,一旦再次陷在他的情愛中,自己恐怕真的會萬劫不復。
「別這樣好嗎?」她試圖躲開他綿密的吻,他卻懲戒似的咬了她的耳垂。
「小東西,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他突然地說,然後將她翻轉過來對視著自己的眼睛。「你要做的,便是給我你全心全意的心。其他的一切,交給我好嗎?」他說著輕撫了她的臉,語氣中多了幾分疼惜,「你擔心的,終有一天是會消失的。要知道,我的心已經完全被你填滿,再也容不得其他人了!」
她知道他話中所指的那個人是水仙。可是如今被他這樣說出來,她的心究竟還是難以平靜的。
可是,他卻沒有給她任何的思考機會。突地打橫抱起了她,將她放在了床上。那吻,便如雨點似的落下了。細細密密,綿綿纏纏。
……
清晨的風再次透過西式的玻璃窗吹進屋子的時候,杜若倒是醒了。
她輕手輕腳地穿了衣服坐在床上,看著還未醒來的裴澤塵。他的臉,就暈在她的眼前。帶著稜角分明的輪廓,一點一點像是刻進了自己的夢。
他睡著的樣子,倒像是一個大孩子。也許,每個男人在他所愛的女人面前都是一個孩子,帶著稚氣的邊幅與童真,在自己的愛情裡面扮演著一個希望被疼愛的角色。有時候,這樣的角色是體貼而溫情的,有時候,他們卻往往控制不住自己的表現慾望,硬生生地給自己造了一個孩子氣的頭銜出來。人,不都是這樣嗎?因為愛著,所以才期望被對方疼愛。這是萬年不變的道理。
杜若看著裴澤塵的模樣,心中,是一片難以平靜的海。這樣的男子,一旦愛了便忘不掉了。像是蝕骨的毒藥,可偏偏卻讓每個嘗過它滋味的人,沉淪其中。
不覺得。心中竟是一陣莫名的煩亂。起身的瞬間,竟是看到他緊皺在一起的眉頭。緊緊的,像是那逃脫不掉的命運。
她心情煩躁地站著窗邊。
窗外,那大片的雲朵已開始在一望無垠的天空中變幻出各種模樣。遠處,是那雄偉壯闊,蜿蜒起伏的山巒。層層疊疊,纏綿不休。
有畫眉唱著動聽的歌兒。那歌聲嘹亮美好,婉轉悠揚。間或還可聽到不少麻雀與各類鳥兒爭先鳴叫的聲響。一片悅耳的繁榮。
她深深地閉起眼睛,盡肆地欣賞著這美好的聲音。身後,一雙有力的手臂卻在這時從背後緊緊地攬住了她。她知道定是他醒了,自然而然地回過了頭。
「早。」他的聲音傳來,帶著方睡醒的慵懶。她忙低下頭去,掩飾著因為他的突然襲擊而給她帶來的臉紅心跳。
太陽開始慢慢地從東方升起,攜著渾然的光與熱。招搖在這樣的時空,放射出好看的模樣。他輕輕俯下身子,在她的臉上落下一個蜻蜓點水似的吻。
有風透過那華麗的窗帷傳來,吹起她散下的柔順長髮。那些如上等黑鍛般的髮絲,在風中糾結纏繞,彷彿糾纏不休。
「若是以後的每天都能像現在這樣,一睜眼便看到你,那該有多好!」他動情地望著她的眼,然後擁住她的身子,「杜若,答應我,以後無論遇到什麼事都不要輕言離開,好嗎?」他撫著好看的頭髮。附在他的耳邊小聲地說。
這樣的語氣是動人的。她的心,只因為他這般美妙的話而變得異常柔軟與安心。
「你願意嗎?以後的每天,那可是一輩子啊!一輩子的時間是這樣長!」她小聲地說,眼中暈著莫名的情愫。
「我自是願意!」他說著拉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突突的跳動,是那樣鏗鏘有力與昭然若揭。她感受得到他的心跳,就仿若,那心跳自始至終都是為了她一個人的。
他們之後又說了一些話,然後杜若就被裴澤塵拉著下樓吃早飯去了。
飯桌上,他們安靜地吃著飯。但是任誰都看得出,裴少與夫人的關係,又變得像從前一樣了。
吃罷飯,裴澤塵說一會兒與軍政府的人有重要會議,杜若點頭稱是了。
裴澤塵看著她,嘴邊噙著溫柔的笑意。
「等我回來。」他說了句,然後帶上了那象徵著他身份與地位的寬簷帽。帽子上,一枚銀光畢現的金屬製徽章閃著生硬的光澤,漾在早晨這樣曖昧不明的氣氛中,倒讓人倍感壓抑與肅穆。
杜若點了點頭,回應著他的話。然後突然又想到了什麼,有些探究地問道:「澤塵,一會兒我想到培雲那兒去。」她望著他的眼,有些不確定。
他只是看著她,好半晌,這才開口。
「去吧。」他說,「我讓虞祥給你備車,讓他跟著你一起去。」他笑笑,看了杜若,然後揮揮手,「我走了,你早些回來便是。」
杜若本以為他不會答應,如今聽他這般說了,不由得一怔。然後興奮地點了點頭。
門外,金黃色的陽光就這樣毫無預兆地散了下來。落在大帥府的每個角落,顯現出比往日更耀眼的光輝。他的背影就沐浴在這樣晴空萬里的春日中,好似被這陽光,鍍上了一層金燦燦亮閃閃的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