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時分,凰子夜才算幽幽醒來,睜開眼睛的那一剎那,他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甚至做了個丟臉的捏自己臉頰的動作。
常笑笑正捧著藥丸過來,看到他這個動作,輕笑了一聲:「是……我!」
說的很模糊,但是依稀能聽懂。
凰子夜「唰」一下坐起了身子:「笑笑!」
可能是身體太虛,一下子用力過度,他很快又痛呼一聲,疲軟下去。
「小……心!」常笑笑手的急,卻用力的咬字,勉強算是能聽清。
她開始嘗試說話了,她只是舌尖沒了,並不是聲帶壞了,所以還是能發音的,就是沒有舌頭把風,再加上久未開口說話,疏於聯繫,所以說的話有些糊塗。
凰子夜聽著她久違的聲音,滿腔的歡喜,眼眶都染了濕紅:「你能說話了?」
她輕笑一聲,點點頭:「吃藥!」
沒有平捲舌,是夠難聽的,可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刻,她不想再給他一個沉默的自己。
他很乖,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乖,把藥吃的一滴不勝,興奮的好似個毛頭小子,手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開口也不知道從何說起,想念抑或是懺悔。
常笑笑收了藥碗,要放到桌上,才起身就被他一把拉住手腕:「別走,求你!」
眼底哀求的神色,讓常笑笑心疼,兩年前她決絕的離開的時候,他是不是站在城樓上目送著她的馬車,這般淒楚的對著空氣喊:別走,求你!
她柔笑了一聲,依了他,又坐回了床邊,將藥丸放在床頭的矮凳上,掖了掖他身上的被子,靜靜的和他對望著。
他有些羞赧的避開了眼神,只紅著臉用眼角偷看她,見她一直笑意盈盈的看著自己,他微微的釋然,也開始慢慢和她對望。
「我是不是很難看?」他已經拒絕照銅鏡了,因為自己這張臉孔,他知道是什麼個光景。
「嗯!」她倒老實,點點頭也不怕傷他自尊。
聞言,他忙又偏過頭,往被子裡捂捂:「是,有點難看了!」
她把被子拉了下來,俯下身,在他突出的顴骨上,落了一點吻:「好好養!」
他聽的明白,這個吻好似是救贖,救贖了他滿懷愧疚和後悔不堪的心,身子因為這個吻而溫暖,繼而激動起來,一把起身,把常笑笑抱入懷中。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無數個對不起,每一句都帶著十二分的誠意,說道最後,他的語調都哽咽了。
常笑笑如同母親一樣,溫溫柔柔的輕拍著他的後背安慰他,直到他咬著他埋在她的頸窩,輕輕的哭泣起來,她的安慰,變成了一個有力的擁抱。
他哭了許久,孩子一般,她怕他這樣會傷身,便扶了他躺下,身子一帶,落入了他的懷裡,她也不起來,反而是踢掉了鞋子,拉開他的被子,和衣躺在了他的身邊。
側著身子窩在他的肩窩,這個動作,是很親密很溫暖的動作是依賴和順從的動作。
瘦削的手臂攬住了她的肩頭,把她壓入自己的懷中:「笑笑,陪我到我走吧!」
他的語氣,並不淒楚,倒是釋然,有生之年能得到她的原諒,死又如何!
「嗯!」她閉上眼,嘴角勾笑,眼角卻是落了兩行清淚,劃過鼻樑,劃過眼瞼,滲入他的衣袖內,溫熱了他的皮膚。
※
修養了幾天,他有了些力氣,常笑笑便租了駱駝,陪著他去看那美人眸,陪著他去沙漠裡找沙棗,摘下來在衣服上擦乾淨送到他嘴裡,很甜很脆,他說比他吃過任何水果都美味。
晚上他們相擁而眠,有時候開窗在窗口攬著看月色,沙漠的月亮,很亮很柔和,常笑笑想,不知道月亮裡,有沒有住著嫦娥。
如果真的住著嫦娥,她很想問問嫦娥,當年拋棄后羿獨自成仙,她後悔過沒?
她抬頭看凰子夜,已經在躺椅上沉穩的睡去,她親吻他的眉心,顴骨,鼻樑,薄唇,然後,滾燙的淚水就滑下來了。
幸福來的太晚,她抓的再緊,也如沙子一般,不停的從指縫裡溜走。
十月末的時候,他的身子已經連下床都有困難了,常笑笑去求了蔣太醫,讓他無論如何竭盡全力,蔣太醫搖頭歎息:「除非有還魂丹,可是還魂丹是一遊方道士送給前太師的,也就三粒,這會兒三粒都用盡了,那遊方道士一時也是找不見的,他也無能為力了。」
找了蔣太醫回來,常笑笑沒有回房,而是找了一個偏僻的角落,大大的哭了一通,從小到大,這樣沒有形象,像個女瘋子一樣的哭泣,是第二次,一次是孩子沒了,阮東死了的那次,另一次,就是現在。
為什麼,為什麼老天要這樣作弄她,她莫不是上輩子是玉皇大帝的死對頭?
所以才會被丟到這個地方來,托身在一具死豬身上,遇見一個花心蘿蔔,經歷那一番番劫難,失去朋友親人和孩子。
如果真的是玉帝的死對頭,那這些懲罰也夠了吧,為什麼要這樣對她,該死的秦廣王不是說她是個有福之人嗎?哪裡有福了?哪裡有福了?
哪裡……
「在這哭什麼?」身後,一個陌生的聲音響起,她抹了把眼淚,沒好氣的道:「要你管!」
一開口,自己都嚇了一跳,居然是很流利的聲音。
「我把你送來的,豈能不管你!」
常笑笑猛轉過頭,身後沒有人……不是她在做夢,就是她見鬼了。
「是誰在說話,是人是鬼?」
「還要我再自我介紹一次嗎?我是掌管生死冊的秦廣王。」
搞什麼啊?
常笑笑一頭霧水,估計她又在做夢了。
雖然這個夢很真實,好像她剛來這個朝代的時候,就做了一個真實的夢。
夢裡有一團迷霧也這麼自我介紹過—— 「掌管生死冊的秦廣王,因為你在正時空的陽壽已盡,所以我製造了一場煤氣洩漏殺了你,你祖上陰德豐厚,曾向閻王求過重生令,所以你才會死而復生。」
她醒來後,還覺得荒唐,她是電飯煲煲雞湯死的,又沒開煤氣罐,哪來的煤氣洩漏,當時她沒當回事,就算最後掰斷了床欄,看到那一個福字的時候,她也只是自嘲自己沒有惜福,並不是真的相信有秦廣王這號人物。
可是如果真是夢,這種夢做一次還好解釋,做兩次還該如何推說?
巧合?周公糊塗了?還是她對秦廣王相思成夢了?
在她還在分析這是夢還是現實的時候,眼前空曠的院子裡,又響起了那個「秦廣王」的聲音:「我曾說我把你送來脫身在這常千金的身體裡,很對不起你,所以送你福令,會讓你一生有福,後來我回去看到你在人間際遇,才發現我送你的不是福令,而是災令,送錯了,很抱歉,所以我來彌補你。」
常笑笑懶得理他,這個兩次入她夢的秦廣王,她可沒把這當回真事。
閉上眼睛,她想過會兒醒來,應該就夢醒了。
耳邊,傳來一陣輕風,還有一聲歉意:「真是很對不住你,所以,這個給你!」
依舊不理會她,常笑笑躺在草地上,閉著眼睛等睡醒,肩膀上,忽然傳來一陣輕推。
「常姑娘,常姑娘,你怎麼躺在這啊,常姑娘!」
常笑笑微微的睜開了眼睛,沒有瞌睡懵懂的感覺,好像剛才她沒有睡著,只是閉著眼睛再睜開眼睛而已。
推自己的女孩她認得,是這宅子裡的丫鬟,她輕笑一聲,依舊把才纔的一幕當做是夢,拍拍手搖頭笑笑,轉身要離開,你女孩忽然追了上來:「常姑娘,這是你的匣子嗎?」
匣子?什麼匣子?
常笑笑停下了腳步,轉回身去。
當那桃木黑匣子攤開在她手心的時候,裡頭烏黑的寫著還魂丹的藥丸叫她幾乎不敢置信:「這,這,這是在哪裡發現的?」
「咦,常姑娘,大家都說你是啞巴,你原來會說話啊!」相對常笑笑的提問,這女孩更驚喜的是發現常笑笑居然會說話,聲音還很好聽!
驚訝的摸著自己的嘴巴,她幾乎不敢置信。
原來,原來……
不是夢……
原來,秦廣王真的來過。
她掩著嘴巴,喜極而泣:「真的,這是真的,子夜,這是真的,我是上天送來給你的,子夜!」
緣分天定,三生石上早就鐫刻下你我姓名。
第一世,你為古剎,我為青燈,我們寂寞相伴,夜夜相對;
第二世,你為青石,我為小巷,你鋪就了我的身軀,我報答了你的恩情。
第三世,你為夫君,我為妻子,我們歷經坎坷,方知珍貴,此生此世,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生死契闊永不分離!
【這個結局,你們能接受否,可能覺得神化了點,但是我覺得這樣很唯美,此生你最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