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是第幾次為了看時間而放下了手中的書——那是一本英國作家達芙尼·杜穆裡埃的名作,《蝴蝶夢》。儘管這無論如何都是一本很吸引人的作品,但是兩個小時過去了,我卻絲毫也不能使自己完全進入書中的世界。
已經十一點五十分了,再過十分鐘,就是明天了,我歎了一口氣,再度徒勞地把注意力集中在書頁上。
不行,根本做不到。
我正身處阿靜家別墅裡的位於二樓的豪華客房中——說起來,她們家根本沒有「不豪華」的客房。這是間客房有兩張床,所以葉昭也被安排在我的屋子裡——就像我們平常作為室友那樣。然而,已經是午夜時分,他依然沒有回來。
我的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感覺。擔心他嗎?沒錯,我的心頭的確隱隱浮動著一股不安的氣流。但,他真的需要我擔心嗎?此刻,他正跟阿靜在一起,會有什麼危險嗎?阿靜——
從見她第一面起,我就覺得她是一名不尋常的女生。沒錯,美麗而又難以親近。我是不是有種懼怕她的情緒?我必須說,有。所以,假如葉昭此刻是跟一名普通的女生在一起,我不會這麼焦慮。
剛才在走廊上,李管家對我們說的話我也很在意。那時他的表情與之前完全不同。他說——
「你們居然能和阿靜成為朋友,我真不知道這是不幸還是大幸……不過我奉勸你們,最好還是離她遠一點吧,她可是宇文家被詛咒的女孩……不過總之她也要離開這個國家了……」
「什麼是詛咒?」我追問。
「她身邊的人,多半沒有好下場……」李管家面色沉重地回答,「簡直就像那傳說靈驗了……」
「什麼傳說?」
「家族之間的怨恨,魔咒之眼……」
我們想進一步追問,李管家便不再回答。
啊,對了,不知道隔壁房間的大小姐在幹什麼呢?我猜她也沒有睡著吧——
不如去找她,我想。
這樣決定了,我合上只看了不到二十頁的書,走向房門。
就當我要扭動門把的時候,敲門聲響起。
「葉昭,是你嗎?」我急切地拉開房門。
原來是孔玥琳站在門外。
「啊,是大小姐呀……」
「看見我很失望嗎?」她不高興地盯著我的臉,「是不是期待著美麗的阿靜小姐來找你呀?」
「你胡說什麼呢!」
「我胡說?你們倆——都被她給迷惑了吧。」
「真的沒有!」我緊張地擺著手,「我從第一眼看到她——就覺得——可怕。」
「真的?」孔玥琳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著我。
「真的!」
這時,越過那副小巧的紫邊眼鏡,我驚奇地發現,孔玥琳的眼眶有些許發紅。
「大小姐,難道說——你——哭了?」
「你才哭了呢!」孔玥琳怒氣沖沖地叫道。
「啊,沒有就好,我錯了……」見狀不妙,我趕緊道歉,並及時轉移話題,「啊,那個……大小姐深夜駕臨,到底是……」
「那傢伙回來了嗎?」
「啊,你是說葉昭麼?」
「還能有誰?」
「沒有……」
「還沒有?」孔玥琳大叫。
「小聲點吧,已經很晚了,大小姐!」
「搞什麼鬼!已經在小妖女房裡呆了兩個小時了!」她依然無視我的勸告,大聲說著。
這時,一陣報時聲響起——那聲音並不大,像是一樓客廳的那座鐘。那聲音低沉悠遠,彷彿在預示著什麼,我們似乎都被鐘聲吸引了,半晌沒有做聲。
「已經——半夜零點了麼?」鐘聲響過,我回過神來。
「對啊!都半夜了!豈有此理!」孔玥琳一把抓住我的手,「難道還要在她房裡過夜麼?走,我們去把他抓回來!」
話音未落,孔玥琳就死命拽著我往三樓——也就是阿靜家人臥室所在的樓層走去。
然而,就在我們上樓的時候,卻發現楊虹從上面走下來。
「啊——楊虹阿姨啊,這麼晚了——」
「啊——你們——」
「我們去找葉昭。」孔玥琳回答。
「啊,這樣啊,我是發現少了一個咖啡壺和一對杯子……」
「一對杯子?」孔玥琳疑惑地說,「這麼說,可能是宇文……啊,是阿靜拿的吧,葉昭跟她在一起,說不定他倆在一起喝咖啡。」我感覺她最後一句話說的咬牙切齒。
「我也是這麼想的,不過……」楊虹的眼神猶豫了一下,「我敲門沒有人回應,我以為阿靜已經睡下了,所以打算明天再問她。」
「睡下了?您確定?」
「我也不知道啊,只是因為沒人回答,就……」
「那葉昭呢?」孔玥琳生氣地問。
「楊虹阿姨,阿靜平時這個時間睡覺嗎?」我趕緊出來打斷她,阻止她發火。
「不……她跟董事長他們一樣,平時睡得比較晚的……」
「那我們再去看看吧!」我提議道。
然而,我們在阿靜的門上用力地敲著,裡面卻沒有任何回應。
「葉昭!你在裡面嗎?你在幹什麼?」孔玥琳叫著。
「阿靜——」楊虹也在叫。
「房間裡會不會沒有人啊?」我突然想到。
「沒有人?那深更半夜,他們倆能跑到哪裡去?」孔玥琳說。
「要不……我去問下阿康?別墅只有一個門,如果有人出去,他一定能夠看見。」
「好,麻煩您了。」我說。
「他們倆跑哪去了?」孔玥琳拉著我的衣服問。
「你問我,我怎麼知道啊。」
「我早就說有陰謀!你們都不想信我!非要接下這個案子,跟這個小妖女混在一起——現在發生了這種事——」
「還沒發生什麼吧——」
「還說沒有!人到哪去了?半夜十二點!你說,他們倆在不在這個房間裡?」
「我怎麼知道啊?」
「二選一,在,為什麼不回答我們?不在,能到哪裡去,你說啊?這能叫什麼都沒發生嗎?早知道如此,之前說什麼要單獨談談,我就應該阻止!我說什麼你們都不聽,根本不把我這個社長放在眼裡!」
我無言以對。
「葉昭,你這個倒霉的大笨蛋!你藏哪兒去了,你給我出來!」她大叫著,並用力砸著阿靜的房門。
「喂,這是別人家啊——」
「我不管,剛才——」
「是誰在吵鬧呢?」一個陰森的聲音說道,我頓時感到一陣脊背發冷。
我轉過頭,發現是隔壁的一扇門開著,一個魁梧的身軀站在那裡,背著燈光,宇文德先生的輪廓顯得愈加可怕了。
「啊——宇文德叔叔——對不起——」
「發生了什麼事?」他問,聲音依然令我顫抖。
「之前阿靜說有話要單獨對葉昭說,他們兩個就進了房間,但是過了兩個小時還沒出來,所以我們想來找他,可是——」
「可是敲門沒有人回應!」孔玥琳著急的說。
「是嗎,那還真是奇怪啊。」宇文德說,「如果人在的話,理應聽得到聲音吧。」
「對啊,我這麼用力地——」
「我看看。」
宇文德快步走了過來,擰了擰門把,又拍了拍門,還喊著阿靜的名字。但儘管他的聲音比我們更加有力,但門的另一邊依舊無人回應。
「怎麼回事?」宇文德臉上也泛起一絲狐疑。
這時,一陣上樓聲響起,楊虹帶著聶康上樓來了,我發現李管家和黃強也跟著後面。
「怎麼樣?」
「沒人離開過房子。」聶康十分肯定地說,「而且雪一個小時前停了。下雪的時候我確定每人出去過,雪停之後我不是很肯定,但是外面沒有任何腳印。」
「所以他們兩個一定還在這棟房子裡。」黃強說。
「李管家,」我突然想到了什麼,「麻煩您打開這扇門好嗎?麻煩您了。」
「這……」他為難地看了看宇文德。
「開吧,我讓你開的。」宇文德陰沉地回答。
「好……」李管家開始摸索備用鑰匙,但是始終沒有拿出鑰匙,逐漸地,他的臉上冒出了汗水。
「怎麼了,老李?」宇文德問。
「沒有——三樓的備用鑰匙全部不見了!」
「什麼?怎麼可能?」大家詫異地望著他。
「你會不會放錯了地方?落在哪裡了?」楊虹問。
「不可能!三樓是董事長一家的房間,平時這些鑰匙根本不用,怎麼可能會落在哪裡?更何況,我明明是把所有的鑰匙都拴在一起的呀!」
「這樣看來就只有一個可能,」黃強說,「有人偷走了三樓的鑰匙。」
「偷走?為什麼?」聶康問,「有什麼意義嗎?明天,不,今天白天,這裡就將人去樓空了吧。天一亮,我們就會分道揚鑣,董事長一家也會離開國內,這別墅肯定是要處理掉的——既然如此,在這個時候偷鑰匙意義何在?」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吧,」黃強說,「就是偷鑰匙的行為,只是今晚有用。」
這時,宇文德眼睛也瞪得大大的。
「大哥!」他轉過頭跑向走廊盡頭宇文凱的房間。
然而,儘管他再用力嘶吼,結果還是一樣——宇文凱的房間,和他女兒宇文靜的房間一樣,以沉默回應著眾人的吶喊。
他們在房間裡嗎?他們不會在別的地方,那麼,他們為什麼不回答呢?
沒錯,做好準備,馬上就要飛往國外的富翁父女倆,都在這一夜,安靜地睡在自己的房間裡,拒絕回應不斷傳來的敲門聲。他們究竟在房間裡做什麼呢?況且,我的朋友,葉昭,似乎洞察一切的偵探,此刻,人又在哪裡?
彭——
彭——
彭——
隨著宇文德巨大的身軀不斷地撞擊在門板上,我感到渾身都在戰慄。陰謀——對了,難道我已經忘記了嗎?雖然一切都恢復了正常,可是,那個幽靈,那個鬼魂,那個潛伏在宇文家影子裡,不知道是為了什麼目的而殘害宇文家人的那個綁匪以及兇手——他還逍遙法外。那麼,在今夜,這個宇文家最後的血脈留在國內的最後一夜,難道不該出來做些什麼嗎?
一想到這些,我就不禁害怕起來。
最令人恐懼的是未知。
其實未知並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對未知的想像。
轟的一聲,宇文德撞開了宇文凱臥室的門。
哦,魔王的洞府——我這樣想。魔王一定很生氣自己精緻的門板被毀壞了吧,即使毀壞它的人是自己的親弟弟也一樣。可是,我猜想宇文德寧願哥哥怎樣責罵他也好,那至少說明他身上沒發生什麼事。總比事實來得強——
宇文凱的臥室一片凌亂,不——這麼說不準確,事實上,使他臥室變得凌亂的東西只有一樣——散落一地的信紙,沒錯正是上面畫有血色的魔眼標記的,來自於已經不存在的「雄凱」公司的古老信紙。好多信紙,大概有幾百張——全都散落在屋子中央的寫字檯周圍,上面無數詛咒的眼睛彷彿盯著我們。
地面上,滿目可怕的眼睛——
它們在看著什麼,又在詛咒著什麼呢?
這些信紙所圍繞著的,就是那精美的以至於幾乎在閃閃發光的寫字檯。金色的檯燈沒有關,照亮著桌上的物件——
幾張跟地上散落著的一樣的帶有魔之眼的信紙,一支沒有蓋上蓋子的金筆,一瓶沒有蓋上蓋子的墨水,一個咖啡壺,一支翻倒在桌子上的咖啡杯,裡面的一些殘餘濺在了那些桌上的紙上,紙上還有一些墨水滴的痕跡。檯燈邊上有一把鑰匙,我看不清楚,另外桌上似乎還有一小粒物品,那是什麼,感冒膠囊嗎?——
屋子的主人正坐在皮質扶手椅上,背對著我們,看起來像是睡著了。
「大哥!——」剛撞開了門的宇文德在喊著。
「董事長!——」眾人也在叫著。
黃強冷靜地走進屋子,並謹慎地繞過了地上的紙片,走到了屋子的另一面。當他看清宇文凱側臉的時候,不禁深吸了一口氣。
「他死了——」
我感到一陣眩暈。
宇文凱死了——
那麼阿靜呢——
那麼葉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