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晶瑩的雪。
這是那年冬天的第一場雪吧。
前一天還下過小雨,這時的雪,來的是如此的突然,出乎人們的意料。
然而,在傍晚的這個時候,青灰色的高樓大廈之中,由於燈光的反射,它們顯得白亮亮的。這場雪,還是帶給了人們久違的感覺——是的,冬天到了。
夜,飄雪的夜。
陣陣冷風吹過,一些已經落地的雪花也被夜風捲起,盤旋在空中,漫無目的的紛飛。
在幽暗的小巷之中、樓房背後的陰影裡,不覺間,雪花已經不被打攪地鋪成了薄薄的一層了。
我們三人走下計程車,出現在了市公安局的門前。
按理說已經過了下班時間,但石林海正在處理跟薛明坤被襲擊一案的後續工作,所以直到我們找上門來還沒有得閒,但葉昭卻堅持要見到他,那種堅決,讓人無法拒絕。
「你到底要幹什麼?」石林海問,「案子已經結束了。」
「薛天龍用的弩是施一開拍戲用的嗎?」
「是的,是的,就是他!他到劇組幫工,然後偷走了箭和弩,然後準備襲擊他的父親,事情就是這樣。」
「他偷了多少支箭?」
「這個,他自己也記不清了。」
「但這很重要!不能問出來嗎?」
「有什麼關係呢?他襲擊薛明坤的事情是我們親眼看見的,不止我,章隊也在,還有另外一名警察……」
「不!我不懷疑他想要襲擊他的父親!但那是另一碼事!我來問你,如果他確定今天要在墓地射他的父親,那他昨晚冒險潛入小區,對薛明坤的客廳一頓狂轟濫炸算什麼?」
「襲擊他啊。」
「扯淡!」葉昭生氣地說,「在墓地神不知鬼不覺地一擊斃命和冒著被發現的危險潛入小區,朝著有落地窗保護的目標射出十支箭,你選哪一個?」
「當然是前一個!」
「那他又為什麼要在前一天晚上做後一個?難道他覺得打草驚蛇對自己很有利嗎?」
「這……也許他是後來才想到……」
「他承認了之前的襲擊了嗎?」
「還沒有,不過恐怕只是時間問題吧,畢竟,你要知道,他在前三次襲擊時都沒有不在場證明!」
「都沒有?」葉昭瞪著眼睛問。
「都沒有。」
「太棒了!」葉昭大聲說,但聽起來他的口氣並不愉悅,反而像是很不滿,「他的動機呢?他幹嘛要襲擊他的父親?我想他是要幹掉自己的親爹吧?」
「確實,他說是要為他母親報仇什麼的,太荒唐了!」
「這算什麼意思?」葉昭也顯得很驚訝。
「他認為是薛明坤拋棄了他母親,怎麼說呢——為了沙秋鳳吧。雖然他們當時沒有離婚,但薛天龍說,他母親去世這件事與薛明坤的背叛有關,然後他們的夫妻關係名存實亡,之後他母親鬱鬱而終,諸如此類的——」
「但——」
「他自稱他發現薛明坤被人襲擊,自己又在暗處,於是有了機會——另外他聲稱自己由於生意的失敗,還欠了一屁股債,本也不想活了,所以決定在母親的忌日殺掉自己的父親——背叛母親的人,他大概就是這麼說的。」
「你們相信嗎?」
「當然不!他殺自己的父親顯然另有原因!」
「什麼原因?薛明坤有很多遺產什麼的嗎?」
「遺產?哦,不,沒有多少遺產,是保險!他以前是動作演員,所以買了高昂的人壽保險!而且受益者是就是他兒子薛天龍——當然,也沒有別人可以繼承了。如果薛明坤死了,那麼薛天龍就將得到這筆巨額賠償,之後,他不但可以還上債務,而且很可能東山再起呢!」
「是這樣!」葉昭恍然大悟般地叫道。
「沒有什麼問題了吧?我的小偵探?我要回去工作了!」
「是——這——樣!」葉昭再一次說了這句話,而這次,他簡直是在狂吼了。
「怎麼了?」石林海明顯的被他過於激動的反應嚇到了,回過頭來疑惑地問。
「快!林海哥,快點,我們要找到薛明坤,馬上,現在,越快越好!」葉昭一把抓住了石林海的手腕。
「什麼?為什麼?」
「快!別問為什麼,快!」葉昭堅定地說。
「可是——」
「這關係到一條人命哪!」葉昭大聲說。
「人命?可薛天龍——」
「你可不可以不要問問題?」葉昭看樣子幾乎要被石林海逼瘋,「快——」他繼續吼著,公安局裡還沒下班的警察有不少都疑惑地朝這邊看著。
「好吧,就依你。」石林海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周圍的同事,對葉昭說,「喊得我耳朵疼了。」
但是,我們退休的男演員,薛明坤先生,失去聯絡了。
無論是手機還是家中的電話都沒有人接聽,問過所有他認識的人,也沒有任何人知道他的下落,當然,他也並不在家中,也沒有去什麼地方做客。看到這種情形,葉昭愈發著急了,而我們其他人也隱隱感到了事情的不妙。
「他會不會又到墓地去了?」我說。
但是,依舊沒有。
「片場呢?或者哪家電視台?」孔玥琳說。
還是沒有。
最後,但大家都已經對尋找薛明坤失去希望的時候,沙秋鳳發來了一條短信。
「我想他可能到中央西路的『旅人酒吧』喝酒了。」
「馬上就去!」石林海說道。
「但願他在。」我聽見葉昭喃喃地說。
我們趕到「旅人酒吧」的時候,已經是夜午夜0:30了,這場雪已經停了,街道中央的雪早已消失殆盡,但道路兩側的牆角下,薄薄的銀白的一層積雪依稀可見。
我們從寒冷的街道走進那間裝潢簡約明快——說得難聽一點就是有點簡陋的酒吧時,頓時感到一陣暖意襲來,在略顯昏暗的燈光下,我們發現不大的房間裡只有吧檯後面站著一個正在整理酒架的服務員,酒吧中一位客人都沒有。
「歡迎光臨,但我們快要打烊了——」那名看上去並不算年輕的服務員開口說道。
「不,我們不喝酒,」石林海走上前去,「我們來找一個人——」
「找人?您找哪位?」
「薛明坤。」石林海簡短地說。
我們看到那服務員長大了嘴巴。
「他時常會來這裡喝酒,是嗎?」
「是——有時候會——我們的酒吧不大,客人也少,可能他覺得到我們這裡來比較清淨吧。薛先生是個喜歡獨來獨往的人——」
「今晚——」石林海抬頭看了一眼掛鐘,「應該說昨天——不管怎麼說,他來過嗎?」
「是的,他來過。不過他去洗手間了,還沒有回來。」
「洗手間?不在酒吧裡嗎?」
那服務員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
「這裡太小了,洗手間出門左拐走露天樓梯上二樓——」
「他什麼時候走的?」
「大概——」服務員轉過頭看了看表,「有好久了,半個小時了吧。」
「他怎麼會在洗手間這麼久?」
「我不知道——或許他有急事先走了——他之前看上去很苦悶。」
「苦悶?」
「他說他兒子想殺他,諸如此類的。」
「你說他可能先走了,但之前說他『還沒有回來』,那麼他說過會回來嗎?」
「是的,他說馬上回來的,因為他走的時候還沒有付錢,不過他可能真有急事。不過不要緊,他從來不會欠賬不還的,他很仗義。另外,我也是他的影迷,說實在的,用自己的工錢請他喝酒我也願意——我真的既為他擔心又為他高興。擔心他的安全,不過壞人是他的兒子,不是嗎?雖然兒子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來,確實很遺憾,但他已經落網了,他剛才對我說的。不過,他很可能要復出了,他是個真正堅強的男人,什麼都能挺過來的!他後來開心地跟我提起過幾天要跟施一開導演談談,打算出演那部《孤膽劍俠》,雖然施一開看起來不同意,我想影迷們會支持他的!還有他說今年的新年要做一期關於他的訪談節目——他很興奮,當年的薛明坤又回來了!老驥伏櫪,志在千里!對不對?現在他更加——」
石林海適時地打斷了這位影迷的滔滔不絕。
「但是現在他人在哪?」
「我不知道。」
「葉昭——」石林海回過頭,驚訝地發現葉昭已經不見了。
「他什麼時候不見的?」他問。
「剛才,」孔玥琳說,「說道他去洗手間的時候。」
正在我們也要追出去的時候,葉昭突然從外面推開了酒吧的門。門上掛著的鈴鐺叮叮作響。此刻,葉昭的臉上一臉凝重。
「怎麼了?」我問道。
「林海哥,快來,我覺得讓警察先上去比較好,我不想第一個破壞現場。」他冷冷地說。
「警察?」服務員驚訝地說,「出了什麼事?」
「雪大概就是零點左右停的,」葉昭說,「所以薛明坤上二樓時必然留下了腳印,而我剛才看到樓梯上有三行腳印:一個人上樓的腳印和一個人上去又下來的腳印。關於薛明坤的案子過了這麼久,恐怕我們對於那些腳印再熟悉不過了。上去的腳印是薛明坤本人的,而上去又下來的腳印,正是那雙幽靈般的,在之前三起案件中都出現了的比薛明坤大兩號的那雙腳印!」
我驚訝地叫了一聲。
「你還看見別的什麼沒有?」石林海問。
「我從下面轉到樓梯的側面,發現二樓的平台上到這一團黑色的東西,我不確定,那是不是——」
「屍體!」石林海小聲歎道。
孔玥琳不安地叫了一聲。
似乎關於這位已息影的男演員的一系列案件,終於畫上句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