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兩個並沒有在村長家找到洪警官,孔玥琳告訴我們,之前他的手下給他看了一件在水潭邊發現的東西,他就興沖沖地去村北了,事情似乎是跟於春山有關的。於是,為了一探究竟,我們也去了村北。
我們直接去了於家,而我們到那裡的時候,洪警官正從屋子裡面走出來。
「你們來的正好,」洪警官一看見我們,就說道,「昨晚與死者會面的人已經查明了。」
「是誰?」我問。
「就是於春山啊,完全不出我的預料,就是他把汪美晨約出去的。」
「哦?」葉昭說,「怎麼知道是他的呢?」
「是一副手鐲出賣了他,那東西據說是於春山他娘臨死前留下說要給未來兒媳婦的東西,看上去還挺珍貴的,也可以算是傳家寶吧,而因為於春山之前一直跟汪美晨十分要好,所以是早就準備在娶她的時候送給她的,可是事與願違,他們倆最後還是分手了,所以這東西一直都沒有送出去,據他爹說,這東西之前直到前天晚上還一直放在於家,而今天早上,我隊裡的一個小伙子在水潭附近的樹叢裡發現了這個東西。」
「啊——」葉昭叫了一聲,「那是在靠近山神廟的那一邊,還是遠離山神廟的那一邊?」
「當然是靠近的那一邊,」洪警官說,「遠離那一邊有什麼關係嗎?」
「啊,至少還是有點關係的,不過既然手鐲出現在了現場,應該就可以說明,他到過山神廟而且見過美晨姐了對吧?」
「是的,我們認為他肯定是趁著喬志強和汪美晨還沒有結婚,決定最後一搏,把傳家寶送給汪美晨,如果連這也打動不了對方,就只好殺了她——」
「是於春山殺的人?」
「他還沒有承認這一點,不過我覺得是這樣的,你知道,因愛生恨的案例很多,比如我知道曾有一個農村男青年的愛情因為受到了女方家長的阻撓,最後一怒之下把女方一家三口都給殺死了。」
「那麼於春山到底承認了多少?」
「看見手鐲之後,他哆哆嗦嗦地承認他約見了汪美晨,也承認他是想把那副手鐲送給她,他磕磕巴巴地說汪美晨收下了他的禮物,之後他就回家了,但他拒絕承認殺了人。」
「他有可能真的沒有殺人不是嗎?或許他不敢說出來僅僅是因為怕他見過美晨姐的事情一旦暴露,就會被當做兇手吧,。不過不管怎麼說,他動機相當充分,至少他無論如何還是很可疑的。」
「是的,我覺得死者的手錶很可能就是被他的柴刀打壞的。」
「說到手錶,」葉昭從口袋裡掏出了那手絹,並打開來遞給了洪警官,「這個禮物送給你,你可以去檢查一下,看看這東西是不是從那塊手錶上掉下來的。」
「什麼?」洪警官驚訝地接了過去,「你是在哪裡找到它的?」
「在水潭遠離山神廟的那一邊,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可謀殺是在靠近山神廟的一邊啊,難道說……」
「沿途還有許多斷掉的樹枝,那些斷口都還新鮮,我建議你調查一下,看看是否是於春山的柴刀所為,我猜,他昨晚果然是去山神廟『砍柴』了。」
「這是什麼意思?」
葉昭接著就把之前和我在山上討論過的關於汪美晨死亡時間的事情也講給了洪警官。
「你說的不無道理,」洪警官說,「但如果這樣的話,那兇手肯定不是於春山了。而且任何一個在十點之前回到村子裡的人都不可能作案,那兇手不就只能是李村東了嗎?」
葉昭沒有馬上回答他,不過他也還沒有來得及回答,我們就被打斷了。
「殺了他們的人,當然就是李村東!」一個蒼老的聲音喊道,我們回過頭去,只見於老伯站在門口,臉色陰鬱,身體也有些發抖。
我們看著他,也不知該說些什麼,但他自己說了下去:
「警察同志,我知道你懷疑春山,但是我很清楚,那個女人不是他殺的,春山是個老實孩子,他是絕對不會殺人的!我承認自己撒了謊,我說春山不喜歡那女人……但是都是那女人不好,都是她勾引我們家春山的!我得承認,春山也沒有跟你說清楚,但是他太害怕了,他知道你們在懷疑他,他害怕自己被當成殺人兇手,所以太緊張了才會這樣的!實際情況跟你想的不一樣,我來跟你說吧,春山說他見了那女人,給了她手鐲,她還收下了,但這些不是昨天晚上發生的,這些都是昨天早上的事情!」
我們都瞪大了眼睛。
「老人家,」洪警官說,「您說慢點,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是早上的事情?」
「春山昨天早上就上山了,他走後我發現手鐲不見了,等他回來就問他。一開始他還假裝不知道,最後才承認,他是早上拿去送給那女人了!而那女人居然還收下了!她現在已經是快要嫁人的人了,可是知道我兒子喜歡她,還這樣欺騙我兒子的感情,她實在是太惡毒了!所以,從昨天早上開始,那手鐲就已經在那女人手上,這跟春山已經完全沒有關係了。因此,你們在她死的地方發現我家的手鐲根本就說明不了春山昨晚去過山神廟!」
「您說的都是真的?」
「我不騙你,真的!所以你們不能再懷疑春山了呀,他是無辜的!」
許多個畫面在我腦中浮現,於春山前一天早上見過汪美晨,還送了她手鐲,而汪美晨幾乎一整天都跟喬志強在城裡,那豈不就是說明,昨天清晨在山神廟與汪美晨私會的人就是於春山了,難怪喬志強發現了這一點之後會那樣生氣。不過,即使汪老伯說的是真的,那也只能說,手鐲這件事無法證明於春山晚上去過山神廟了,但他依然不能令自己的兒子從嫌犯名單中解脫出來,因為他昨晚的行蹤依然可疑,他依然可能與汪美晨在山神廟私會……
「我相信您,」洪警官說,「如果你兒子真的不是殺人兇手,我們是絕對不會冤枉他的!」
「真兇就是李村東啊!」於老伯叫道,「難道你不相信我的話嗎?為什麼還要調查春山呢?李村東是受山神所托,來懲罰背叛山神的汪家的啊!李村東到了汪家,劫走了汪美晨,到山神廟前……」
「老人家,」洪警官苦笑著說,「您保護兒子的心情我們能夠理解,無論殺害汪美晨的是不是李村東,我們都要想辦法抓住他,還東村一個安寧,但是您說他能在完全看不見路的黑夜中下山到村中來劫走汪美晨,這可就有點……」
「你們就是不肯相信我!」汪老伯大吼一聲,嚇了我們一跳,「我早說過李村東是山神附體,他現在是有法力的,會隱身,還會飛,能上天入地!要不然你們怎麼可能抓不到?你們倒是說說,你們昨天搜了好幾個小時為什麼就是看不見他的人影?」
「這……」洪警官似乎很為難,不知該說什麼。
「你們這些人,就是不相信山神哪!可這裡真的有山神哪,就在這大山裡,就在這東村,就在村子裡,就在咱們身邊!你們不信他,山神他大人大量,不跟你們計較,但是你們犯的錯,造的孽,他卻都看在眼裡,會來懲罰你們!出賣大山的人,一定會遭報應啊!」
於老伯越說越激動,他的身體,他的眼神,他的聲音,他的話,都讓我覺得毛骨悚然,不寒而慄。
「我說李村東被山神附體有神通你們肯定都不信吧!」他繼續說道,「這可是真的,你們不相信嗎?我跟你們說吧,我爹一直都給我講的,他當年可是真的親眼見過山神顯靈的!」
「老伯,」葉昭說道,「您能給我們講講,當年的山神是怎麼顯靈的嗎?」
「啊,說起來,那可有六十來年了,當時我還沒有出生,我爹也就是一個毛頭小伙子呢,算算現在他老人家都死了好些年了哪!那時候,日本鬼子正在這邊掃蕩,剛好是他們最囂張蠻橫的時候,我們中國的軍隊接連失利,不斷向後方撤退。其中就有一支部隊,大概也就兩百來號人吧,跟撤退的大部隊走散了,被一千多日本兵追到了這山腳下,逃到了東村。走投無路之下,部隊就被一步步逼到山裡,據守在山神廟那裡,一直被鬼子包圍著,僵持了好幾天,可是他們有骨氣,寧可戰死,絕不投降!而那些鬼子就駐紮在村裡,一邊跟中國軍隊對峙,一邊在村裡為非作歹。後來,時間長了,估計中國軍隊快要彈盡糧絕了,那日本兵的頭兒就決定要趁晚上天黑對山神廟發動總攻,把那二百來人徹底殲滅。他們只留下一些老弱殘兵和軍用物資在村裡,精銳部隊全上了山。而且,他們上山的時候還讓村民走在他們前面,能帶路,還能替他們擋子彈!」
「實在是太惡毒了!」我說,「那後來呢?」
「那天下了一天的雨,」於老伯說,「晚上雨一停,他們就上山了。我爹當年就走在第一排,他想,這下玩完了,不但會被亂槍打死,而且還是死在自己人手上,想想就憋氣啊!可是呢,他就這麼朝山神廟走著,正想著這一回肯定是躲不過去了,可是讓人想不到的是,村民和日本兵都安然無恙地走到了山神廟,一聲槍響都沒有聽到!更奇怪的是,山神廟那裡竟然一個人也沒有,一支二百多人的中國軍隊就這麼不見了!於是呀,鬼子就分散了在山上到處找,可是什麼也找不到!正在誰都摸不著頭腦的時候,我爹一回頭,卻發現山下是火光沖天,仔細一瞧,你猜怎麼著,那些中國兵已經在山下把村裡的鬼子全收拾了,還得了他們的槍炮,殺上山來了!這時候,那些山上的鬼子已經四處分散,亂作一團,而村民就趁機都逃走了。你想想,一幫手忙腳亂的日本人,在這大山裡轉悠,他們哪裡是當地村民們的對手!再後來,等到中國兵打上來,那些年輕力壯的村民也衝出來幫忙,最後把這一千多日本鬼子全消滅在了這大山裡!你們說,這如果不是山神顯靈,還能是怎麼回事?」
「那後來呢?」我問。
「後來,中國部隊一天也沒休息,就匆忙地走了。那真是山神保佑啊!」於老伯說。
「那天下過雨?」葉昭突然問。
「是下過雨,」於老伯說,「至少我爹是這麼說的。」
「雨……」葉昭說,「是不是與它有關呢?它是生發了什麼,還是消滅了什麼?……」
「你們不能不相信啊!」於老伯繼續說,「這都是我爹當年親眼所見,沒有半點假話!我說城裡來的妖孽破壞了風水你們也不相信,山神都已經不高興了!難道就沒有人注意到?你們就沒有人看到那個什麼姓黃的在那邊建了個藥廠之後,附近經常出現一些不好的事情嗎?夏天的山上會突然有一片草木枯死,河水裡有時會突然漂起死魚……難道你們都沒注意嗎?現在山裡連鳥叫聲都減少了!這些都是山神發怒了,他在警告我們,讓我們把那些妖孽趕回去!可是沒有人聽呀,所以山神才會降罪,才會讓李村東殺了汪家的人……知道嗎,我現在絕對不經過他家的院子去挑水,因為那口井說不定也因為他們造的孽……」
「老人家,」洪警官似乎終於有點聽不下去了,就打斷了他,「您的意見我們會參考的,不過事情還需要進一步調查,您兒子不是兇手的話,我當然會還他一個清白,但我也希望他能向您一樣對我們知無不言。不管怎麼樣,您先回去吧,也跟您兒子好好談談,剩下的工作還是交給我們警方好了。」
「神神叨叨的老頭,」於老伯和洪警官離開之後,孔玥琳說,「他以前就喜歡講這樣的故事嚇唬小孩。」
「不過這一次我覺得倒不像是在嚇唬人哪。」葉昭說。
「怎麼,難道你覺得他說的是真的?可是,怎麼可能會有什麼山神顯靈呢?」
「不是山神顯靈,但是如果這件事很確實是真的,那就一定有其他合理的解釋。」
「對了,葉昭,」我說,「我昨天就看見他捨近求遠跑到村東去挑水,今天看來果然是有原因的,可是為什麼他說挑水要經過汪家的院子?」
「其實很簡單,」葉昭說,「村北和村南的井並不像村東一樣是打在公共用地上的,而是被圈在住戶的院子裡,所以村北的人想要打水,就要經過汪家,而村南的人打水就要去李家。」
「李家?難道是李村東家?」
「正是如此。」
「接下來我們怎麼辦?」
「啊,志強哥在汪家呢!我們過去跟他打個招呼吧。」說完,他朝站在汪家院門口的喬志強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