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九月上旬的一個悶熱的週六,我在學校收發室接到了我堂兄徐天英的一封信——準確的說,那是一封請柬——請我去參加他的結婚典禮。堂兄比我大十二歲,已經獲得碩士學位,並在一家公司擔任高級文職工作,待遇也不錯,在大學期間結識了現在的未婚妻——名字叫李莉莉,現在終於決定要結婚了。
後來我給父母打了個電話,說起了這件事。本來他只要跟我父母說一聲,也就好了,沒必要特地給我這個高中生也特地發個如此精緻的請柬,但似乎是他對自己的這件婚事極其的滿意,彷彿有點像是在炫耀一般。
請柬裡面有一張我堂兄和未婚妻的合影,聽母親說,我未來嫂子是一位大老闆的千金,但是人很好,並沒有什麼大小姐脾氣,我看著照片上那張溫柔清秀的臉,想像著明天婚禮的情景,慢慢走回寢室時,突然被一個聲音叫住了。
「嘿,嘉銘,你什麼時候要去參加你那個學文的有錢堂兄的婚禮啊?」
我抬起頭,才發現葉昭正倚著寢室門框看著我,手裡拿著一杯冰鎮果汁。
「是啊,」我說,「他的婚禮就在明天,還說很歡迎我帶朋友一同去。你要不要也跟我一同去啊?」
「雖然湊熱鬧的事情我不是很感興趣,但是想來婚禮上會有些美味,讓吃夠了食堂大鍋飯的我們改善改善伙食也是好的。來杯果汁如何?」
「謝謝,今天真的很熱呢。」我和他走進了221室,當我坐下喝了兩口果汁之後,突然抬起頭驚異地看著葉昭。
「你怎麼了,幹嘛用這種眼神看我?」
「我什麼時候告訴你我有一位學文的有錢堂兄?」
「沒有,」他一邊把看過的報紙一股腦塞進那個不太夠大的紙簍一邊說,「你從未對我說過。」
「那你是聽誰說的?」
「沒有人告訴我啊,只是一些簡單的推理罷了。首先我一進屋,就看到你桌子上放著一個十分精美的信封,要是沒什麼錢的人,即使是要結婚的話,會用這種昂貴的信封我也覺得過於奢侈了。收信人是你,寄信人用了一個很難辨認的藝術簽名,但是隱約可以看出第一個字是『徐』,再加上『吾弟嘉銘親啟』,我就知道這是你學文的有錢堂兄寄來的。」
「你是怎樣做到的?」
「說來也簡單,這個人姓徐,又稱你為『吾弟』,我又知道你是獨生子,那麼看起來就應該是你的堂兄或堂姐,加上這麼粗放的字體,我可不願發現寫出它們的會是一位女性。」
「他大學學文又怎麼說?」
「他要是不學文,卻會在信封上用這麼文縐縐的『吾弟嘉銘親啟』,那才是有意思的事呢。」
「可是你怎麼會知道他要舉行婚禮啦?」
「一開始我的確不知道啊,不過當你一邊看請柬一邊向我走來的時候,我就看到請柬背後那大大的喜字啦!」
「原來如此。」
「其實有了觀察之後,推理總是順理成章的,只不過當這一切成為了我說話的習慣,並且略去了其中的過程,就顯得比較有趣了啊。」
「小點聲成不?我要午睡呢!」一個聲音從我的上方傳來,原來是在上面睡覺的阿宇,「葉昭不要再叨叨你那無聊的推理術了啊……」
「Sorry!」葉昭抬起頭,「我忘了昨天你看書到很晚啊。」
「對了阿宇,」我說,「再打攪你一下,明天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參加我堂兄的婚禮?」
「好啊……」說完,他用被子蒙住了頭。
「不知道英才會不會願意去啊。」我說。
「自己問吧,他回來了。」葉昭說。
伴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英才衝進了屋子,並開始在抽屜裡亂翻。
「英才……」我叫他,「明天你有沒有空……」
「對不起,沒有!」他頭也沒回,「明天我家裡有非常重要的事情,不能陪你們了啊,我現在就得收拾東西回家去!」
「是麼,那太遺憾了。」我說。
「都九月了,天氣怎麼還是這麼熱啊?」葉昭抱怨道。
「可能是溫室效應吧,」我翻開了課本,「或者說,應該就是溫室效應。希望明天是個好天。」
第二天的天氣果然如我所願,是個「好天」,也就是比之前的那天還要悶熱。上午九點,按照請柬上寫明的地點,我和我的朋友們來到了金龍酒店。金龍酒店位於市區最繁華的地段,周圍高樓林立,地價可謂寸土寸金,但作為本市最豪華的酒店,金龍酒店卻佔了不小的一塊面積,還包括酒店樓前的一個小型露天花園,可以用於擺設露天酒席,而堂兄的婚禮就將在這裡進行。葉昭雖然表面上懶洋洋的,但我知道其實他很有精神,但阿宇就不同了,由於前一天晚上仍然沒有休息好,加上三十幾度的高溫,他一直都昏昏欲睡的。
在人頭攢動的酒店花園裡,我們見到了我的父母還有我的各位親戚,堂兄本人並不在那裡,料想應該正在接新娘的路上吧。
「昨天電話裡也沒多說,」我問父親,「給我們簡單介紹一下新娘家吧,看看今天這場面,肯定不是什麼普通人家啊。」
「聽說她家裡很有錢,是做什麼的?」葉昭問。
「她父親的名字你有可能聽說過,」父親說,「就是本地有名的珠寶商人李世榮先生。」
「是麼,市裡很多高檔珠寶店都有他的資本呢。」葉昭點點頭說。
「葉昭你怎麼連珠寶商都知道啊。」我問他。
「我關心珠寶商人,」他說,「主要是因為他們很可能是盜賊們的目標啊,你像我們整天埋頭苦讀的吳星宇同學肯定不會瞭解,是吧阿宇?」
「啊?」阿宇抬起昏昏欲睡的頭,「你們在說什麼啊,我沒在聽。」
「你可知道一位叫李世榮的人啊?」
「你是說李世民麼?」
「好,你可以繼續睡覺了!」葉昭拍了拍阿宇,說,「果然,這些客人都是些名人呢!」葉昭說,「這種場面似乎難得一見啊。」
「確實,不過這些人我都不認得,你認識嗎?」我問父親。
「應該都是些社會名流吧,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父親說。
「我倒是有點印象,」葉昭說,「這些面孔在報紙和電視上也偶爾會有出現,不過主要是我自己也對一些名人的資料進行過整理。那邊那個戴眼鏡的老人是去年到這裡投資的台商,旁邊跟他說話的是《新晨報》的主編,左邊坐著的是商業銀行的行長,現在正在下車的是……呵呵,我們敬愛的市公安局局長孔和榮啊!想必我們孔大小姐也來啦。」
順著葉昭的目光望去,孔局長正朝我們的方向走來,當然,孔玥琳同學也跟在她父親的身後。
「葉昭,徐嘉銘,吳星宇,你們怎麼也在這啊!」說著,她向我們跑來。
「怎麼,」葉昭說,「我們來參加婚禮,你有意見?」
「那倒不是,唐志文那傢伙呢?」
「他說今天有事不能來。」我說。
「那倒奇怪了,」孔玥琳說,「我還以為你們是跟他一起來的呢。」
「顯然不是,是我邀請他被回絕了呢。」
「你邀請他?」孔玥琳顯得很吃驚,「我一直以為是他邀請你們。」
「此話怎講?」
「今天結婚的是他表姐啊。」
「啊?今天結婚的還是我堂兄呢!」我說。
「嘿,這事有意思,你們兩家居然攀上親了,更有意思的是你們雙方還都不知道!」
「看來……」葉昭說「英才昨天跟我們說他今天有事,指的是同一件事啊。」
「嘿嘿,真有趣兒,」孔玥琳笑著說,「哦,他來了。」
我們見了英才,並跟他說明了情況,他笑著說:「沒想到,徐嘉銘還有個這麼有錢的堂兄呢!天底下真有這麼巧的事情,我們倆還沾上親了啊!對了,跟你們介紹下,」他指著身邊站著的一位年輕先生說,「這是我的表哥李志鵬,也就是新娘的哥哥,現在自己開了家公司。」
「哦?」葉昭說,「李伯伯有那麼大的家業,表哥為什麼不直接繼承下來幹這一行,還要自己開公司呢?」
聽了葉昭的問話,李志鵬並沒有做聲,似乎並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哦,」英才替自己的表哥回答起來,「表哥對珠寶生意不是很感興趣,所以才自己開公司啦。」
葉昭似乎正想繼續問些什麼,但我們的談話被打斷了。
「請問,」一位帶著眼鏡、面容清秀卻面帶紅暈的年輕人從後面拍了拍李志鵬的肩膀,「莉莉什麼時候才過來啊?」
「劉焱你是不是喝多了呀,」李志鵬推開他的手,有點不高興地看著他,「本來我都不同意你來,不過既然天英說了不介意,就還是給你發了請帖。我希望你在會場安靜一點,不要到處亂轉做些不該做的事情!」
那個叫劉焱的人似乎自討了沒趣,就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那個人是誰啊?」我問。
「哦,」李志鵬回答說,「他是莉莉以前的男朋友,後來分手了,不過似乎一直也沒有死心呢。算了,不談他了,影響心情!我們來談談高興的事情吧。」
我們的話題轉移到了別的方面,但我發覺葉昭的視線一直追隨著腳步有點搖晃,並不時從左邊口袋裡掏出手機翻看的劉焱。
「談談珠寶的事吧!」孔玥琳說,「李伯伯不是有很多寶貝?」
「哦,」李志鵬說,「爸爸是開珠寶店的,當然就有一些珠寶收藏了。
「的確如此,」英才說,「我曾去他們家看過,那珠寶可真的是讓人眼花繚亂呢!不過其中最出色莫過於那顆鑲在項鏈上的『水晶之心』了。」
「那是怎樣一顆寶石呢?」葉昭問。
「美妙絕倫,」英才說,「你要自己看了才知道,再美的語言在它面前都顯得暗淡,確實是寶石之中的極品。」
「希望它比我幫你爸找到的那塊更漂亮。」
「他絕不會讓你失望的,你會看到它,就在今天的婚禮上。」
「你是說,這顆寶石算是嫁妝麼?」孔玥琳問。
「也不能完全這麼說,這算是我家的傳家寶了,莉莉是要在今天的婚禮上戴上它。」李志鵬說。
「哦?這樣一顆寶石一定價值不菲啊,」葉昭說。
「無價之寶,我可以這麼說。」
「這麼寶貴的寶石,想必應該有很嚴密的安全措施吧!」
「那是當然,今天不只有珍貴的珠寶,還有不少社會名流,爸爸請了幾十名警衛,其中最可靠的警衛阮宏圖將一直寸步不離地守衛在寶石的旁邊。」
「只有一個警衛?那恐怕……」
「這不必擔心,首先阮宏圖是個有經驗的老保安了,而且在如此繁華的酒店,可能也不至於發生什麼危險吧。」
「可是,這顆寶石畢竟是太有吸引力了。」
「阮宏圖還隨身配有一個無線電警鈴按鈕發信器,如果有什麼危險,只要他按下去,整個酒店的人都聽得到,萬一不希望的事情發生了,小偷也是不可能輕易逃離酒店的!」
「是麼,那我就放心了,」葉昭打了個哈欠,「但願婚禮一切正常。」
「葉昭!」我生氣地說,「你這叫什麼話,難道說你希望我哥的婚禮上出點事才能滿足你的好奇心麼!」
「不是啊,請別介意,當然還是一切正常的好,預祝婚禮圓滿進行!」
「對了,」英才說,「阿宇怎麼了,大白天的,這麼困啊?表哥要不你帶他找個房間休息一會兒吧」。
「好,那你跟我來吧。」說著,李志鵬帶著昏昏欲睡的阿宇進到酒店裡面去了。
「他又半夜看書了吧?」英才問。
「他說因為今天來參加婚禮,所以昨天熬夜把作業寫了。」我回答說。
「這小子,真是的,回去再寫還不是一樣。」
「他說不知道今天要到幾點,所以……」
「這就是傳說中的好學生,要成書獃子了啊。」
「只是他沒有你這麼多社會活動,所以只能以讀書為樂啦。」葉昭說。
「我社會活動多怎麼了,總不像是你,以研究恐怖血腥的謀殺案為樂。」
「什麼時候才能看到寶石啊,」孔玥琳打斷了他們,「我想看。」
「一會兒就看到了!」英才不耐煩地說,「女生就是麻煩。哎,他們的車來了!」
「誰的車來了?」
「是堂兄的車!」我說,「看來新娘一家來了!」
「哦?」葉昭說,「新娘一家才剛剛到,為什麼他哥哥自己先到了?」
「誰知道了!你總是多管閒事,我們去看看新娘吧!」孔玥琳叫著先跑過去了。
伴著陣陣喜樂,結婚車隊抵達了酒店,毫無疑問,車隊中最耀眼的莫過於新郎和新娘乘坐的那輛掛滿鮮花的銀白色的雙座保時捷了。名車如同駿馬,正載著新人,在鮮花、樂曲和親友們的歡呼聲中奔馳而來。
車門開了,堂兄首先下車為新娘打開了車門,並挽著她的手走進了酒店。緊跟在後面到達的就是新娘家人的車,那位手裡拿著一個製作精美盒子的先生想必就是新娘的父親——知名珠寶商人李世榮了,而不用猜也知道,他手中的盒子裡裝的就是他預備今天交到自己女兒手中的傳家之寶——鑲有「水晶之心」的項鏈了。跟在李伯伯身後那個面容嚴肅的警衛應該就是那個叫做阮宏圖的人了。
堂兄挽著他漂亮的新娘走進了酒店,孔玥琳卻失望地叫起來。
「什麼呀,人家什麼都沒看到啊,新娘沒有戴項鏈!」
「我沒跟你說嗎?」英才說道,「這麼重要的寶貝當然要再最後一刻才拿出來了,表姐會在房間裡戴上它,等到婚禮開始的時候才讓大家看到。」
「哎呀,那婚禮幾點開始啊?」
「9:58,現在9:30。」
「啊?那還要等很久啊。」
「你老著什麼急啊,真是麻煩。」
「你幹嘛老說我麻煩啊你!」
「好好,不麻煩,真是……」
「我說,」葉昭突然開口說話了,「你們有沒有注意到啊,那個警衛的表情?」
「啊?你說誰啊?」英才問。
「就是跟在李伯伯身後那個,」葉昭說,「應該就是阮宏圖吧!」
「有什麼奇怪的,你怎麼總是這麼疑神疑鬼啊!」
「是麼?也許吧,今天天這麼熱呢。」
「來杯冰鎮果汁吧。」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