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嘉銘,獨自一人乘坐火車而非長途汽車從城南王家鎮來,畢業於在當地的鐵路附屬中學,多半沒有一起考過來的同學,喜歡乾淨整潔,學習成績優異,喜歡讀書,在家裡有一個女朋友,我說對了麼?」
這是我與葉昭正式見面後他說的第一段話。連個正常的招呼也沒有,一見面,便是劈頭蓋臉宛如我是受審的犯人一般向我拋出一長串關於我的背景資料。我完全蒙住了,只能直勾勾地盯著那個有著一雙鷹般銳利的雙眼,全身上下卻懶散無比的男生的臉——我只是看著他細高的鼻子,因為我不敢看他的眼睛。
「你要幹嘛?」阿宇氣憤地叫道,「嘉銘,不要理他,這傢伙犯病了。」
「犯、犯病……」
「當年我們剛認識的時候,他也這麼對待我來著,什麼我畢業於哪一所小學什麼的……」
「你怎麼會知道?」我終於緩過神來,問葉昭。
「根據事實進行的簡單推導而已,最近實在是太無聊了。」他坐在椅子上十指交叉,懶洋洋地看著我們,「站著幹嘛,坐呀,這是你自己的寢室。」
我十分尷尬地應了一聲,便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寢室是四人宿舍,我的床位剛好跟葉昭相對,於是即使坐下,我仍覺得似乎在被他審問。
「別理他,這就是他所謂了『推理術』。」
「『推理術』?」我腦中霎時閃過一個叼著煙斗,握著手杖的形象,「就像福爾摩斯?」
「正確。」葉昭似乎很高興我這麼說,衝我露出了微笑。
「你怎麼會知道這些?而且……好像上午的時候你就知道我是坐火車從鎮上來的?」
「你的鞋子上有兩層土,」他不緊不慢地說,「外層的濕潤的施工土顯然是本地的,內層的乾土則一定是來自於你泥土較多的家鄉,然而無論怎麼看你都不像是農村來的學生,因此你必然來自擁有少量田地但不賴以為生的小鎮。以華榮中學為中心,半徑一公里以內唯一的施工工地位於學校正北方向,那正是通向火車站的路線,而長途汽車站位於完全相反的方向。綜上所述,你是坐火車從市郊小鎮前來報到的新生,有什麼問題嗎?」
這段話聽得我目瞪口呆,果然,證據都在我的身上。
「我還知道你今天上午在來的路上差點被車撞了,沒錯吧?」
「你!這你也知道?」我驚訝地站了起來。
「看看你前面褲腿上的泥水吧,如果不是有輛車從你面前的積水上開過,還有什麼別的解釋嗎?從高度和密度上看,這輛車離你應該是很近了啊!」
「原來如此!」我低頭看著自己沾滿泥水的褲子。
「至於你的詳細資料嘛,」他眨了眨眼,「剛才有陣風把你之前放在桌上的東西吹掉了,我幫你撿起來的時候無意中看到了,諸如你的畢業的學校之類的,至於你的個性,則是我從你桌上擺放的東西推測的。」
「果然很厲害呀……」我說道,「大部分都說對了,除了……我沒有什麼女朋友!」我紅著臉叫著。
「沒有嗎?」葉昭似乎有一點驚訝,「那種東西,想來只可能是情侶之間送的吧。」
「什麼東西?」阿宇也來了興致,「不要不敢承認啊,嘉銘同學。」
「哪、哪有!……」我著急地嚷著。
「就是一個心形的項墜,」葉昭說,「我分明看見在你們發生爭執之後,那東西掉在了地上,後來大小姐還把它撿起來給了你。」他所說的「大小姐」恐怕指的是孔玥琳吧。
「你當時在場?那你怎麼不直接幫人家撿起來?」阿宇質問。
「我之前偷偷溜進化學實驗室看了看……」他若無其事地說,「這裡的儀器和試劑配製我還是很滿意的,然而我差點被老師發現了,於是就逃了出來。當時我只想著趕緊離開教學樓,只是因為看見大小姐在欺負他,實在不忍心才插嘴一下而已。」
「偷偷溜進化學實驗室?」我驚訝地說。
「對他來說,小事。」阿宇說。
「那……」我終於明白了,「那項墜真的不是我的,我想,那應該是學長掉的!」
「學長?什麼學長?是當時打架的兩人之一嗎?」
「對,是方宏光學長……」
「哦——」葉昭恍然大悟般地叫了一聲,「難怪我會搞錯,那上面有H和J兩個字母,我以為J是你『嘉銘』的縮寫,所以以為是你的東西,H可能是女生的名字,比如『小紅』什麼的……」
「『小紅;,哈哈……」聽到這個名字,阿宇禁不住笑出聲來。
「有·有什麼好笑的!」我生氣的說。
「該不會,嘉銘真的有個叫小紅的女朋友吧!哈哈……」阿宇笑得更起勁了。
「沒有那種事!」我試圖辯駁,但似乎越辯越辯不清了。
「現在看來,」葉昭似乎不為所動,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路裡面,「是方宏光的東西,宏光的縮寫,H……那麼那個J是……」
「是『潔』的縮寫吧。」我說。
「『潔』?」阿宇一愣,「你是說……袁潔!」
「袁潔?」葉昭若有所思地說,「聽著有點耳熟呢。」
「你沒印象嗎?」阿宇說,「虧你還自稱偵探,去年開學初,華榮中學高中部這邊不是有個女生投湖自盡了嗎?」
「啊!那個女生叫袁潔嗎?」
「對了!」我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葉昭,聽說你是偵探對吧?」
「沒錯。」
「那我委託你查案好不好?」
阿宇瞪大了眼睛盯著我,大概心裡在說:這傢伙不是來真的吧。
「委託?」葉昭抬了抬眉毛,「是什麼樣的委託呢?」
「大家都說袁潔是因為被方宏光非禮才自殺的,但方宏光學長絕對不是會幹出那種事來的人,所以——請你幫他洗清冤屈!」
「洗清冤屈?」我發現葉昭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快,「說實話,嘉銘,我是個偵探,但我可不是什麼案子都接哦。」
「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葉昭閉上眼睛,「我拒絕。」
「拒絕?」我一時間不知所措,當我望向阿宇尋求幫助的時候,他也無奈地聳了聳肩。「為什麼?」
「因為我只對神秘的謎團感興趣,你懂嗎?我不是什麼正義的使者,也不是警察的幫手,我只關心有趣的謎團,因為如你所見,我是個懶人,有趣的案件使得生活不再無趣。不管怎麼說,你這個案子對我來說,都太無聊了一點。」
「怎麼這樣!」我不知該如何回答。
「我也並非完全不接受無趣的案子,」他看著我,「不過,那要很高的委託費我才幹哦。」
完全不可思議,一個自稱偵探的高中生已經恨奇怪了,號稱不接受無趣的案子就更奇怪了,而居然提出無趣的案子需要付給他高昂的委託費,這簡直就是……
「那有趣的案子呢?」我問。
「免費。」他答道。
我愣了好一陣,終於想不出什麼來回應他,於是兀自坐了下來。
「看見了吧,他就是這麼奇怪的傢伙!」阿宇也氣呼呼的,「我看,明明是你自己沒有信心能破案吧,自以為是的傢伙!」
葉昭沒有看我們,獨自回頭把玩起自己的桌上的杯子來。
「我累了,想先睡一會。」我說道。
我真的累了,坐了夜裡的火車,新生報到又忙了一整天,腦子裡還想著學長的事情,加上剛才……這個名叫葉昭自稱偵探卻有著如此古怪脾氣的室友,我將要跟他共同在一個屋簷下共同度過未來的三年嗎?這一天中發生的事情太多了,以至於我必須好好休息一下,整理一下紛亂的思緒。然而,我當然不會知道,這開學第一天中所發生的離奇事件,不但沒有結束,反而,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