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已經有太監過來取了我的釵環,脫下我的品裝,雙手反剪在後面,押了起來。
我冷冷地望著澹台謹,不再從前那樣辯解,一任他們將我押下去。
澹台謹看我如此反常,揮手制止太監,惡狠狠地問:“蘇妤是,你莫非不服朕的處罰!”
我仰天大笑,笑得淚珠紛飛,眾妃皆驚。
“澹台謹,我以絲蘿之身相托,願以為你是喬木,不料你是朽木!我錯了,我錯了!錯就錯就不該為你一再的付出,錯就錯在我所托非人,錯就在我蘇妤是有眼無珠,在被你百般凌辱時仍不惜性命相救。所以我得此結果是老天對我的懲罰,是我自作自受!”我字字如刀,句句泣血,顯然連澹台謹也震住了!
他眼角肌肉跳動,顯然強抑住怒火,冷冷地說:“現在你強辯也難以推托自己的罪行,蘇妤是,你當真死不悔改!”
我冷笑連連,看著眼前之人只覺得厭惡之極,不由得彎腰嘔了一下,這才抬起頭道:“澹台謹,你這般待我,你會有報應的,你一定會有報應的!”
“大膽!”
“放肆!”
詛咒皇帝是大罪,皇後和太監同時厲聲喝道。
皇後鳳冠上的步搖玲玲作響,怒道:“快將這個胡言亂語的瘋子帶下去!”
劉碧巧剛要說話,澹台謹已經道:“誰也不許替她求情,否則,同罪論!”
李順華和劉碧巧互相望了一眼,只能沉默。
我猛地掙脫太監的束縛,素手撕裂夾衣的下擺,冷冷地道:“你我恩情,從此恩斷義絕,就當我蘇妤是從沒認識過你!”
那一片撕碎的衣角在邀月樓的上空如一片蝴蝶翩翩飛舞,最後飄了下去,晃晃悠悠地不知飄向何方。
澹台謹張了張嘴,最終沉默不語,幽深的眸子看不清表情。
我義無返顧地轉身,將僅存在內心的一點情意也拋在了這邀月樓上,從此,再無牽掛。
那茫茫的夜色中,隱約有飄渺的歌聲傳來:
與君相逢在花開
與君相知在雪飄
一見郎君終生誤
與君相決空長歎
還記得,那個曖春,那個小院,那個三月,那個面具男子……
一切的一切,如過眼雲煙,在歌聲中,漸漸地散了……
陰暗潮濕的地牢,滿是刑具的房間,不時地傳來鬼哭狼嚎的慘叫聲,濃重的血腥味……
雖然來時凜然不懼,但當你親眼目睹活生生的人在你眼前被扒皮抽筋,炮烙火刑時,我想就是意志再強的人也忍不住害怕。
“把她關到天字一號牢裡,好好地看牢了,皇上會親自提審的。”帶我進來的太監拉長了聲音尖細地說。
我被人用力地推了一把,一個不穩,撲倒在干草上。
雖然身陷牢中,但我慶幸小蝶這次沒有進來。
牢中的獄頭眼中發著亮光,粗氣大氣地說:“他媽的,這小娘們真是細皮嫩肉,長得跟畫裡的人一樣,看著老子心癢得很。”
另一個人道:“大哥,她可是皇上的女人,咱們碰不得,碰了要滅九族的。”
“這天下的漂亮女人都被皇上娶走了,咱們這些人也只能娶個平民湊和湊和了!”獄頭不甘地說。
兩人發了一通牢騷,喝了酒,又巡了牢房,這才呼呼大睡起來。
我將稻草整理了一下,勉強躺了下來,回想方才發生的事情,只覺得人心險惡,著實難測,倒不如一死干淨。
可是,我娘,還有浩,小蝶……
原來我也有放不下的時候!
輕輕地摸出擾於袖中的骨釵,借著昏黃的燈光細細地撫摸著。
這支釵因為沒有戴,反而避了一劫。
不知道浩知道我死後會怎麼樣,我才表明要與他一起出宮,看來是實踐不了諾言了。不過我本一個無足輕重的女子,或許他會傷心一段時間,但很快就會淡忘,因為他是王爺,自然有不少好女子投懷送抱。
這樣胡思亂想著,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第二日,忽然聽到鎖鏈嘩嘩地響聲,接著有人開了牢房,有人在我身上重重地踢了一腳:“喂 ,起來,過堂!”
我眨眨眼,這才看清兩個獄卒站在我面前,要提審我。
我茫然地起身:“過堂?”
“你意欲謀害燕妃,皇上命我們查清楚。快點起來,隨我們到刑部提審,將你為什麼謀害燕妃的事情交待清楚。”兩人不耐煩地說。
我站起身,冷冷地說:“我沒有害她,怎麼交待?”
“呵呵呵呵,醉妃,哦不,蘇妤是,你死到臨頭嘴還挺硬的!”一個清脆的女聲傳來,我細看,才認出她不就是那天去害辛蘭月的司膳房宮女春鳳嗎?
“原來是你!”我冷笑道。
她一驚:“你認識我?”
我淡淡地說:“那天在瑤光殿裡要害蘭夫人的人就是你吧!”
她眼中殺機陡現,陰沉的光芒一閃而逝,一字一句地說:“看來我們還真有緣呢,把她帶上來,我要親自審問她!”
我被推推搡搡地推到刑部的一個偏屋裡,那裡的刑具琳琅滿目,十分可恐。
兩個牢猝殷勤地問道:“春鳳姑姑,你看給她用那種刑具好?”
春鳳陰森地一笑道:“她怎麼說也是個妃子,怎能用這些粗魯的刑具?放心,我自辦法對付她,拿上來。”
春鳳一聲呼喝,立刻有兩個跟隨的宮女捧著兩個盤子上前。
“你知道得真是太多了,否則也不會招來今日之禍!”春鳳上前歎惜地說。
我的雙手被鐵銬吊起,不能動彈,皺眉問道:“你是奉了誰的旨意來審問我的?是不是澹台謹?”
“你不用管我奉了誰的旨意,只要你招了你是存心要殺死燕妃的,那便可以少吃些苦頭。”春鳳抬眼,拈起盤中的一柄柳葉刀,陰陰地說。
招也是死,不招也是死,既然都是死,我又何必要污自己的名聲?
我冷冷地看著她:“我沒做過,自然不會招。反倒是你,小小年紀,心底險惡,到時間必遭天譴,不得善終!”
“住嘴!”春鳳狠狠地扇了我一個耳光,怒道:“既然你這麼不識抬舉,看來真得讓你見識見識我的歷害。我聽過從前呂後對付戚夫人是用鉗子鉗光她的頭發,不知道這一招你喜歡嗎?”
我厭惡且恐懼地看著燈光下臉孔扭曲的春鳳,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哎喲,怎麼,害怕了?那倒不如劃花你的臉,如何?”春鳳拿著薄利的刀子在我肌膚上比劃著。
“你本是一個丑女,還妄想獨占帝心,真是作夢!我告訴你,今日我不會這麼便宜你,我要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來人,上銀針!”
“是,姑姑!”兩個婢女揭掉盤子上的綢布,一排閃著寒光的銀針從粗到細依次排列著。
宮中用刑,既要讓宮女身心受創,又讓她們看不出傷痕,用針扎是最簡單最狠的法子。
尤其是,用銀針刺入指甲,那種痛,十指連心,能讓一個正常人崩潰。
我瞳孔放大,看著步步逼近的的宮婢,卻無計可施。
我不能掙扎,也無力掙扎,因為綁住我的手鐐,內側有一排細密的鐵針,深深扎進我的血肉,針尖分毫不差地抵上腕骨上,只要手稍微掙扎,就能感覺到針尖刮過骨頭的劇痛。
“掰開她的手!”春鳳冷冷地說。
立刻有人將我的雙手攤平,接著一個宮婢取了一枚銀針,冷笑著,緩緩地刺入我的指甲中。
一陣刺骨的痛傳來,我忍不住慘叫了起來。
另一個宮女也毫不示弱地扎針,春鳳洋洋得意地站在一邊,似乎在享受著我痛苦的過程。
也許是疼得太過鑽心刻骨,曾有一霎那,我的知覺,已經停止運作,但很快,無比的灼痛,傳遍我全身的每一根神經,像是撕裂的皮肉進行縫合後,再被撕裂、絞碎,讓人痛不欲生!
火辣辣的針刺之痛,順著皮膚蔓延至心靈深處,人的精神力,已經達到極限,霎時,腦中響起一陣刺耳的嗡鳴,我的心神,支離破碎!
呼,一盆冷水澆在我頭上,我機靈靈地靈來,狼狽不堪,十指被釘滿了銀針。
只覺得眼前一片模糊,疼痛占據了我大半的思維,但我不能就此認輸,緩緩抬起頭,氣虛游絲的說道:“我沒有做過,死都不會認!皇上只是叫人將我關押,並沒有要人動刑逼供!春鳳你竟敢濫用私刑,皇上知道,定不饒你!”
春鳳的神情陡變,重重的一巴掌呼過去,打得我的臉頰,右臉也立刻腫了起來。
她冷哼一聲,輕蔑道:“你現是謀害燕妃的階下囚,別在我面前擺妃子的臭架子,不肯招供!好,我看你的嘴巴硬,還是骨頭硬!來人,給我掌她的嘴,直掌到她說為止。”
兩個宮婢挽起袖子,高高揚起手掌。
“住手,你這賤婢!”一聲怒喝傳來,澹台浩如風一般瞬息便至,他左右兩掌齊風,重重地擊向欲掌我嘴的婢女。
兩個婢女立刻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直飛出去,落在地上,立刻氣絕。
春鳳的氣焰一下子滅了,害怕地跪在地上顫抖個不停:“王……王爺饒命啊……”
“賤婢,等會本王再收拾你!”澹台浩重重地踢了她一腳,春鳳立刻殺豬般地尖叫起來。
“還不拿鑰匙給醉妃開鎖!”澹台浩對著瑟瑟發抖的兩個獄卒吼道。
“是……是王爺!”
兩人由於害怕,怎麼也打不開鎖。
“廢物,滾開!”
澹台浩奪過鑰匙,替我打開鎖,心疼地抱起我。
“妤是,你怎麼樣?”他柔聲問道,像抱著一個易碎的娃娃。
我睫毛輕顫著,身體被疼痛的感覺所占據,虛弱的閉上眼睛,希望能就此沉睡下去,現實有太多的事,讓我無法面對!如果一開始,我遇到的人,是他,該多好……
“浩,你這算劫獄啊,他會殺了你的!”我虛弱地說。
“妤是,你什麼也不要說了,我馬上去找皇兄說清楚,你是清白的。我信你!”
仿佛有什麼東西,狠狠地戳進心房的柔軟處,鼻子泛起澀然的酸楚,像波浪一層一層湧過來,肩上的痛疼加俱,灼痛難忍……
我將痛苦的呻吟,如數的吞進肚子裡,最終,抵擋不住這煎熬,又昏死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我蒙朧中看到許多人站在刑房裡。
有澹台謹,有皇後,有小蝶,浩……
“浩,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劫獄!”澹台謹怒道。
澹台浩毫不示弱地道:“皇兄,我相信妤是不是那種人,你這樣匆匆把她送進大牢,又擅用私刑,你是想逼死她嗎?”
澹台謹黑眸一瞇,面容陰沉下來,語氣變得冷硬,“這話是什麼意思?”
澹台浩眸中凝聚起冰寒的殺氣,冷冷道:“你把她關進地牢,有人對她私下用刑,難道不是你指使的?”
澹台謹渾身一怔,眼中竟有震驚與心痛的神色,語氣暗藏著陰冷森寒的氣息,震怒道:“朕沒有下過用刑的命令!”
澹台浩眼中一片冰寒,沉聲道:“不管你有沒有下令,她被人折磨是事實!你看看她現在,九死一生,你滿意了嗎?如果我可以早點趕到,她就不用受這些苦難了!”
“你這賤婢,是誰指使你對蘇妤是下得毒手,說?”皇後聲色俱厲地喝斥著被綁在一邊,嘴被堵上的春鳳。
春鳳嗚嗚地叫著,想要說話,皇後卻抽出侍衛身上的劍,一劍刺中春鳳的心窩,春鳳口噴鮮血,眼珠瞪大,不甘地倒了下去。
澹台謹面色微冷:“皇後為何要殺她?”
皇後這才驀然驚醒一般道:“臣妾見此惡婢,一時間急怒交攻,忍不住出手殺了她,請皇上熄怒。”
澹台浩眼神深沉如海水,冷冷道:“一個小小的婢女,怎麼可能有那麼大的膽子私自用刑,一定是有人”
澹台謹眸中閃過一絲精光,冷聲接口道:“指使。”
澹台浩清冷的目光直視,淡淡道:“因為燕妃,你憎恨她,一直對她存有偏見,無可厚非!但是,她宮將近兩年,受過多少次傷害,皇上你心裡清楚。皇上多次冤枉她,對她的折磨,也該夠了!妤是她本性善良,與世無爭,若是陰險狡詐之人,絕對不會,讓自己吃這麼多苦!
若是皇上,真的這麼恨她,何不放她自由,讓彼此都好過?”
從始至終,澹台浩的語氣都是極淡,但字裡行間,卻透著冰寒之極的凌厲。
澹台謹呼吸一窒,臉色變得極為難看,雙拳緊攥,抿唇不語,良久才道:“她是朕的女人,怎麼處置,由朕來決定!”
澹台浩竟然毫不畏懼,淡淡地說:“如果皇兄照顧不好她,臣弟就是拼了性命也會帶妤是離開!”
“你,大膽!”澹台謹大怒,欲揮手,最終卻握成拳,顯然氣得不輕。
我感動於浩的勇敢和癡情,淚水默默地流了下來。
“皇兄,莫非你忘了登基之時許給臣弟的承諾嗎?”澹台浩望著他,一字一句地問。
皇後面色一凜,回頭緊盯著澹台謹。
澹台謹似乎若有所思,最終沉聲道:“朕自然記得,除了這江山,朕所有的東西,只要浩弟喜歡,都可以拿去。”
澹台浩神色激動道:“臣弟自問為國征戰多國,從無向皇兄求過賞賜。而今皇兄既然不能給妤是幸福,臣弟希望皇兄能把妤是賜給臣弟!”
澹台謹面色一緊,將視線緩緩地轉向我,最終冷漠地說:“不行!”
“為何?”
“她是朕的女人,朕有責任保護她的安全,至於這次的事,朕會查清楚是誰在背後指使。燕妃平安無事,朕也無需處她死刑。你雖然為國立功良多,但是,朕終究是君,你是臣。你覬覦朕的女人,便等同欲要朕的江山,朕自然不准!”澹台謹強詞奪理說。
浩氣極,雙手握拳,關節格格地響著,寒聲道:“倘若這種事再有下次,臣弟就算犯上也會帶妤是走!”
“來人,送王爺回府!”澹台謹大聲道。
我掙扎著坐起,哀哀地瞧著浩離開,只覺得心如針扎。
澹台謹掃了我一眼,瞳孔收緊,警告地說:“蘇妤是,別忘朕上次說得話,除非你死,否則你便是朕的女人!來人,將蘇妤是禁於淑華殿內,無朕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視。”
皇後陰陰地看了我一眼,突然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讓我頓時不寒而栗。
待眾人走後,大門砰地一聲被關上,我的心也隨之被關上。
小蝶這才哭著奔過來,想拉著我的手看,但一碰,我的手便疼入心髒,讓她更加難過。
“奴婢看主子被皇上關進死牢,就立刻出宮去尋王爺,當時天太晚,宮門落禁了,我只有等到天一亮就出宮,可是還是來晚了。主子,是奴婢不好,沒有保護好主子。”
我勉強笑道:“小蝶,不怪你,我還要多謝你。你瞧,我不是好好的嗎?還好,幸好有你,我才不用再坐牢了,雖然是禁閉,但總比那裡強多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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