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夜汐趕回來的時候,果然,一個人都沒有。
他倉促地笑了一下。
眼神黯淡到了極點。
「我,來遲了嗎?」他輕輕問。
他以為,再也沒有人會回答。
可是……
他卻聽見身後有一個聲音應道:「嗯,來遲了。」
他以為這只是一場幻覺,是太過後悔而引起的顫動,就好像那一次,她分明昏迷不醒,又怎麼可能應他。
如何許他一生。
可是,他卻執意以為,她應了他那一聲,好。
「是嗎?這樣啊……這樣啊……」他的聲音那麼低,那麼低,彷彿將心底最最最深處的情緒牽扯出了水底,「那你走吧,我看著你走……」
為你,做什麼都願意,包括,放開你。
可是……
明明,已經跟自己說好了,放她走。
為什麼……
意識到一切終於發生的時候,他卻會覺得那麼痛……
那麼痛……
也不是沒有接近過……
只是,強烈的意識到,不管我如何喜歡你也好,你終歸還是不喜歡我……
是誰說過……
沒有說出口的愛,與不愛沒有分別。
不讓對方知曉的情,與無情沒有分別。
怎麼可能是不愛。
那麼多的痛,碾碎了他的心,卻也瓦解不了那些曾經。
怎麼可能無情……
匡當匡當。
腳步聲由遠及近,她無奈歎了一口氣,扁嘴道:「下次不許再遲到了,不然我要生氣的。」
那麼清晰。
完全不似一場假想。
他錯愕抬頭,只見她微笑看著自己,「你……你……」
沒有走嗎?
不是要走的嗎?
不是給了她機會走的嗎?
不是打算連告別都不給他的嗎?
難道……
是為了要跟他告別嗎?
是這樣吧……
剛剛才覺得驚喜,之後又覺得被人重重劈了一劍,暈眩莫名。
她卻突然伸手,牽住了他顫抖的手掌,雖然在顫抖,但是,還是很溫暖嘛。
她瞇起眼睛,淺淺笑:「笨蛋冷少俠,這種時候你擺什麼酷嘛!討厭!電視劇裡不都是男生主動的嗎?」
也不知道是幻覺還是真實。
他再沒有給她掙扎的時間,也沒有給自己考慮的機會,猛然反握她的手,將她拉進了自己的懷裡,擁住。
彷彿擁住此生唯一的溫暖。
「沒有下次了。」他說,「絕不會再遲到,也不會讓別人先追到你。」
她溫柔地笑了一下,「嗯,那你得抱得緊一點才行啊。」
她還沒有說完,就感覺到他死死抱住了自己。
她甚至可以聽見自己的骨骼錯位的聲音。
靠之!你還真的抱這麼緊啊!你想憋死我啊,我不會成為歷史上第一個因為被抱得太緊導致窒息而亡的人吧?
可是,好幸福,好幸福。
「展顏,展顏,展顏……」
「嗯,我在。」
「展顏。」
「嗯。」
「展顏,你真的在嗎?」
「真的在。我在。」
他抱得好緊,好緊。
可是,就算下一秒就這樣窒息又怎麼樣呢。
老爹,聽說梨花鎮的燒雞很有名哦,你最喜歡燒雞了的。我一時沒有想到,要讓他送你什麼好。
你看,其實他雖然笨笨的,但是,還是很孝順你的吧……
老爹對不起,我還是打算留下來。
我想,我是真的在喜歡他吧。
以前,我以為他並不喜歡我。
後來,我覺得自己配不上他。
可是,我還是不想走,我喜歡他就夠了。
是那天的雨溪鎮,那個不管是比武招親,還是比文招親,都認定了那個人的女子告訴她的——
她不管他喜歡的人是誰,反正,她真心喜歡他就夠了。
多麼動聽的一句話。
宛若是這世間,最美麗的誓言。
是啊。
管他的心做什麼呢,總之,知道自己的心不就好了。
如果離開,一定會後悔的吧。
如果,再一次放開他,一定永遠永遠都不能再釋懷的吧。
……
「丫頭,你想好了嗎?」
「嗯,早就想好了。」
「還是不預備走嗎?」
「嗯,不預備走。」
「那小子有什麼好?比老爹還好?比電燈電視電話筆記本還好?」
「老爹。從出生到現在,可以無條件為我做那麼多事,一直想著我,一直向著我,不管發生什麼都相信我,一直站在我這邊的人,除了你,只有他。」
「你今天要是一時意氣留下來了,便再也離不開了。」
「我知道了。」
「我還是不能放心,萬一他欺負你怎麼辦?萬一你以後後悔了想回來怎麼辦?萬一我想起你睡不著怎麼辦?萬一你……」他看著展顏,突然吐了兩個字,「罷了。」
那麼那麼多的萬一。
最終也還是隨她。
這就是她的老爹。
她此生最放不下的人。
此生,最愛她的那個人。
傾盡全力讓她得到幸福的那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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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可以聽見他的心聲。
她一定會聽見,他有多愛她。
一個人在愛怎麼夠。
他有那麼多,那麼多的愛,從小到底,只有這一份愛,全部,全部給她。
對朋友的愛,對親人的愛,對戀人的愛。
全部都給她。
他以為,他失去她了。
就在這梨花巷口,他感覺到她和他道別,卻不讓他說出再見。
他痛得連呼吸都忘了。
只記得奔跑,不住地奔跑。
展顏,記錯了,燒雞,是在下下個路口。
不過,還好不是下下下個路口。
不然,我怕是要錯過你了吧。
如果,他也可以聽見她的心聲。
或許,他會聽見的。
她對他說,下下下下個路口,也會等你,一直等你。
因為,本來就不打算走了。
所以,一直等下去也沒關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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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
有人輕咳了一聲。
展顏抬頭。
他說。「那,我也不走了吧。」
展顏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睛,確定那個人是展老爹,驚喜地無以復加,「老爹,你說真的?說真的?!老爹我愛死你了,愛死你了!!!」
展顏睜開冷夜汐,衝向展老爹。
冷夜汐站在原地,卻只是笑。
「代價是,我們都回不去了。」展老爹說道。
「嗯!」
「不能吃好吃的零食!」
「嗯!」
「不能看漫畫電視劇。」
「嗯!」
「不能看成人電影小說各種雜誌!」
「……」展顏輕輕咳嗽了一下,「老爹,你要是實在喜歡,古代有春宮圖哦。」
Pia飛!
「老爹現在再跟你講正事!!」
「嗯。」點頭。
「春夏秋冬都沒有空調,熱的時候沒電風扇,冷的時候沒暖氣。」
「好在,上茅房不分男女。」展顏笑嘻嘻地提醒。
毫不客氣地爆炒栗子。
展老爹繼續嚴肅話題,「不能開車,也沒飛機!再遠也要用走的!」
「怎麼會呢,馬車也可以啊,還有還有,他會飛耶!」說著指向冷夜汐,一臉自豪。
「你嚴肅點!」展老爹沒好氣地瞪了展顏一眼,「算算算了!!」他突然瞥見一個走路顛來顛去的路人甲(性別女),頓時道:「至少所有東西都是古董,每一件都值得珍藏。」
冷夜汐:……這是他未來丈人?=_=!
星心:總感覺你們的相處不會太融洽。
展顏:=_=!
「對,對了!」她立刻說道:「燒雞——」然後……她的聲音卡住了,「那個……怎麼被狗叼走了。」
抽搐!
看著連骨頭都不剩的某燒雞,展顏驚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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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座小屋。
「他們都下了一整天的棋了,怎麼還沒分出勝負啊。」零丫頭托著腮幫子,望了望不遠處對弈的兩人。
「大概這就是不相上下吧。」
藥兒比零丫頭可舒服多了,嘴裡叼著一根稻草,十指交叉著,疊放在腦袋後面,當枕頭用。美美地靠著樑柱。
「顏姐姐和汐哥哥怎麼還沒回來啊。」零丫頭繼續發呆。
藥兒猛然睜開眼睛,坐起,取下嘴裡叼著的稻草,手下不知編了什麼,很快編好了一樣東西,塞給她。
「幹什麼?」零丫頭後知後覺地回過神。
「剛學的,看看好不好看。」他說著,不由分說地抓住她的手指,強行將草戒指戴進她的無名指。
「喂喂,你做什麼!這是只有約定終生的男女才會做的事情,你怎麼隨便給我戴戒指。」
「不要算了,反正也只是試試好不好看而已,又沒給你。」他說著連忙又要脫下她的戒指。
「那怎麼能行!送了就是我的。」她卻偏偏不讓,「挺好看的。」
「還我!」
「不給!」
院落。
櫻花四月。
漫山翩然。
最後一黑子落,白子滿盤輸。
「哈哈,師兄,承讓了!」幽月公子哈哈笑了一下。
詭猛然回頭,卻見展顏與一老頭牽手走來,而冷夜汐那小子,右手提著一隻雞,左手提著兩隻雞,脖子上掛著一隻雞,胳膊上掛著兩隻。
抽搐……
「我們回來啦!!」展顏不斷朝著他們揮手。
「好像和你猜的有些不太一樣啊。」詭瞇縫起眼睛,危險地笑著,「我的臭小子乖徒弟,怎麼能給一老頭子提燒雞,這要是傳出去,本神醫的面子往哪裡擱啊!!!」
展老爹聞聲,不爽道:「本大爺讓未來的女婿提幾隻燒雞而已,少了他的胳膊還是壓彎了他的脖子?」
集體驚悚,眼看詭要和展老爹吵起來。
「這這這是我老爹!你們世外高人是前輩,我老爹上了年紀也是前輩,你們一定要尊老愛幼,不可以和老人爭執。」
「乖女兒,你剛才說誰上了年紀?」展老爹的聲音輕輕飄進展顏耳朵。
嘖嘖!四月的風真冷啊。
「哇哇哇,今天晚上有十盤菜耶!!好豐盛!!!你們說是不是,哈哈哈,哈哈哈……」
藥兒:餵你,笑容好僵硬。打擾到我休息了。=_=!
展顏連忙將冷夜汐身上一隻雞取下來,兩隻雞取下來……
零丫頭連忙接過去:「十盤都是燒雞?!」
零丫頭寶貝啊,你有時候也可以不那麼直接的。=_=!
展顏頗為尷尬地笑了一笑,冷夜汐卻忽而握住了她的手腕,輕輕一拉,扯進了自己的懷裡。
一隻手按住她的手臂,一隻手牽住她的手,手指交纏。
輕柔的吻落在她臉頰上的那個疤痕,細緻而溫柔。
白狐在展老爹身邊不斷打轉,彷彿在聞他屬於哪一種怪物,結果終於甩了甩尾巴,向著零丫頭手上的燒雞奔去了。
展顏的心底彷彿開出了鮮花,一朵,兩朵,無數朵……
他輕輕放開她,眼瞳一點點睜大,睜大……
「展顏。」他輕輕喚她。
「嗯?」
「你再也走不了了。」
「嗯?」她莫名地看著他,發現他眼底的激動。突然意識到什麼,她後知後覺地伸手,撫向自己的臉頰,天吶!天吶!天吶!好平!難道疤痕不見了???
「嗯。」他彷彿聽懂她的心事。
據說,那是可以帶她回去她的家鄉的印記。那個印記消失了,是說明,她再也走不了了吧……他本來以為,只有她離開,才會消失,沒有想到,她留下來,也會消失!
她驚得奔進裡屋,四處尋找鏡子。
神啊!
她看著鏡子裡久違的自己,驚得差點眼淚都掉下來了。
「魔鏡,魔鏡告訴我,這世界上還有比我更漂亮的人嗎?」
啪——
魔鏡又一次碎了。
=_=!
上次也就算了!!這次又是為了什麼???!!!
眾:咳咳……可能是因為……它對你的自戀程度表示無言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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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從靳雪國捎來的,你可以選擇看看。」幽月公子將一封信遞給冷夜汐。
大家都吃飯去了。
只剩冷夜汐和展顏。
他開啟那封信。
失神。
「怎麼了?」她不知何時來到他的身邊。
「我父皇駕崩了。」
展顏的手指輕輕抖了一抖。終於未能開口問他『然後呢』。
「他將皇位傳給了我。」
「什麼?」展顏猛然抬頭看向了冷夜汐。
「不是早就被拋棄了嗎?他們所有人都拋棄了我嗎?為什麼突然想起我?明明有那麼多人可以當皇帝,留在他身邊的兒子那麼多。」
「汐……」
他冷冷笑了一下,「他說的話,我一個字也不會信!」
說著,他將那封信揉成了團,隨手丟了出去,轉身就走。
展顏想要叫住他,終究沒有。
丟到哪裡了啊?
展顏找了好久,頭暈眼花,終於在快要吐血身亡的時候得到了上天的憐憫——找到了!
展開……
她的呼吸一點點侷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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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她睡不著,卻見他也倚靠著大樹,仰望星空,出神。
櫻花落在他的身上,那麼美麗。
他的長髮微微散發,好像是深夜絕美的精靈。
他聽見腳步,她知道他發現了他,便走過去。
「汐想做王嗎?」
「從未想過。」
「現在可以想了。」
「不想想。」
「嗯,好吧,不去想了。」她說著,嘻嘻笑了一下,「那,我現在覺得有一點冷,能不能,靠近你一點點?」
他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她卻已經一點點蹭過來。
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
他忽而抬起手,將她攬在懷裡。
她的脊背貼著他的胸膛。
他的懷抱一如既往的溫暖。
「有一段時間,我也非常絕望。」展顏輕輕開口,彷彿是在微笑,「故事完全偏離了軌道,我一直喜歡的人,也一直以為他喜歡我的人,原來,根本就沒喜歡過我。所有的傷害,都源自我的放不開。所有的痛苦,都是我的一廂情願。」
他的呼吸忽而沉重了一些,她卻感覺,他將她抱得更緊了。
「可是有什麼關係呢,就算我什麼都沒有,至少有你。」
「我喜歡你。」她淺淺笑,「我喜歡你,汐。不管以後發生什麼,我都在你身邊。不管你以前有多寂寞孤單,以後都不會再有了。」
他又將她抱得緊了一些。
她永遠都不知道,以往的十幾年,他是如何度過的。
陌生的國度,身邊沒有一個親人。
感覺自己是被遺棄的孤兒。
沒有人在乎。
可是,她卻對他說:「那麼小的時候,就為了兩國的和平而來到弄影國,一出生,就為了自己的國家做那麼大的貢獻,你知道我有多為你自豪嗎?你是我的汐,是最最最偉大的汐。」
他突然有些心痛。
「是嗎?從來沒有人這樣對我說過。」
「是的,是的!喜歡汐,最喜歡汐了,不管怎樣都喜歡。」
「能遇見你,真好。」扳過她的身體,緊緊抱住。感覺到自己的眼眶有一些濕熱。
「想哭也沒有關係的。」她說:「有我在呢。」
一滴。
兩滴。
乾淨而透明的淚水打在她的肩膀。
很溫暖,好像他。
她將他抱緊,輕輕拍打他的脊背,像一個母親在安慰迷路的孩子。
一直以為自己是不被任何人喜歡的人,一直以為自己是從出生就被拋棄的人。
一直那麼孤單,卻拚命倔強。
逞強。
從沒有人對他說過,讓他放心哭。
怎麼能在別人面前展現自己的軟弱。
可是,為什麼呢,面對她,居然,連逞強都不想了。
他為她變強,很強,可是,偶爾想要軟弱的時候,她也不會推開他。
這,就是安全感嗎?
怎麼可以這樣……
將自己扔在別的國家不聞不問十幾年的父親,在死後將自己的皇位留給他。
「我並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但是我猜,將你送來這裡,才是他對你,用盡全力的愛吧。至少,這裡沒有人會處心積慮傷害你……至少,這裡有我……」
她說。
至少,這裡有我。
就算那個人說的全部都是假的也沒有關係,至少,這裡有她。
如果他沒有在這裡,又如何遇見她。
「真的,會一直陪著我嗎?」
他的聲音好輕。
好像在要一個肯定。
即便是假的,也會選擇無條件相信。
她輕輕笑,那麼溫柔,「真的。會一直陪著你的。」
那一刻,再也不重要了。
受過的傷,有過的痛,曾經的寂寞,多少的無奈,全部全部都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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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月後……
傳說靳雪國新國主登基,汐皇冰冷倨傲,全身散發著矜貴氣質。同月立後,賜謚號顏,廢除三宮,獨寵顏後。
皇妃顏傾天下,常伴君王側,羨煞旁人。
立後大典,盛世輝煌,令人驚歎,數月後依舊為人津津樂道。
有人為顏後美貌所震,描摹她舞蹈時的樣子,帶回國珍藏,卻不慎在半路遺落。
一傳十,十傳百,一幅畫被臨摹了千千萬萬次。
一幅畫卷落入宮影烈手心,他看著畫卷之上的藍衣少女,瞳孔無限放大。記憶如翻湧的潮水,在他的腦海肆意繚亂。他緊握畫卷,不顧眾人阻攔,快馬加鞭,連夜趕去靳雪國。
身後,揚沙十里。
少年,渾然不覺。
展顏……
展顏……
那人可是你……
真的是你吧?
如何能忘記那夜夜美夢,他擁她入懷,她靠著他睡著。
如何能忘記那一夜噩夢,她墜落萬丈深淵,與他訣別。
一點.
一滴……
曾說過的誓言,他從未忘記。
可是,她卻再聽不見。
他不信……
他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