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性倨傲,絕不會向人求饒。你那般蔑視他,他也定然不會要你相醫。等宮影烈醒來,一定會想辦法救他。他不會死,絕對不會!」
「哼!」詭神醫拂袖,發出了一聲輕蔑的冷嘲:「你既知曉他絕不會向人求饒,也定然知曉他絕對不會接受同情和施捨,如果你真要救他,又怎會在他的面前說出與那半死人一同殉葬的話來。你分明棄了他,卻還惺惺作態!臭丫頭,你知我心情若不好,誰都不會醫!」
「我知我自私,但若我直接選擇了宮影烈,叫他情何以堪。他生來就不幸福,我只是不想瓦解他的希望。可是……畢竟,對宮影烈來講,這是雪中送炭,可對他來說,不過錦上添花。他的病,正如他所說,一定會有辦法治好。」展顏這樣說著的時候覺得呼吸都痛了,她只是緊緊地握住自己的雙手,手心扣出了血痕還渾然不覺。
「說到底,你還是要他死。怨毒的女人,今日你救了這半死人,將來必定會後悔。他不是你的良人,不信我與你賭一場。只怕你日後如何悔恨,卻再也無法挽回這局勢。」
「那麼,為了這場賭,也請你盡力救好他。否則,我會與天下人說,所謂的不死不救詭神醫,不過浪得虛名。」不能服軟。絕對不能!
也許……
也許她現在解釋再多都沒有用……
她是選擇了宮影烈,而且是用了最殘忍的方式。將抉擇權推給了冷夜汐。
她知道他倨傲……
可是,也許也有幾分僥倖。
也許,倨傲在生命的前面只是一個卑微的笑話,他那般聰穎,會選擇委曲求全。
如果他那般選擇了,她也絕對沒有怨恨。
但他終究還是他啊……
冷夜汐,他將尊嚴看的比生命還要重要。今日她在他的禁區狠狠踩了一腳。也許,他們之間,真的再也沒有辦法挽回了吧。
她種下的罪,就讓她日後再來償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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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他脫衣服。」詭神醫望了一眼冰床之上的宮影烈,對展顏這樣說道。
冰床上寒氣四溢,看起來就冷得厲害,現在他居然要她脫宮影烈衣服,只怕他還沒醫治,宮影烈就先凍死了。
展顏有些詫異地看了詭神醫一眼,彷彿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
「我讓你脫衣服!」詭神醫有些不耐煩地重複了一句。難不成還要他動手不成?
只是展顏沒有想到,這句話傳到了守在外面的冷夜汐的耳朵裡。
他覺得自己全身的氣血都開始逆流,一股冰冷的氣息在他身上莫名亂竄,眼底漾起了一絲嗜血殘紅,手中的寶劍也跟著發出鏗鏘的聲音。
——臭小子!你若知道這驅毒的第一步是叫那臭丫頭與他洞房,你還會這般抉擇麼?
要做了嗎?
要開始了嗎?
強大的不安籠罩著他。他想要推門進去,但他卻強忍了下去。
不……
他們本來就是夫妻……
他們……
這只是在救宮影烈而已……
只是這樣……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他會覺得這麼痛。
彷彿這一生中所有的痛苦全部疊加到了這個時刻一樣。
他說過,沒有關係的,但為什麼他會這樣痛呢……
將心愛的人拱手……相讓嗎?
——你連橫刀奪愛的勇氣都沒有,還裝什麼清高倨傲,你這般軟弱,此生注定不幸!
哼……
哼哼哼……
空氣中全部都是嘲弄的聲音,一點點瓦解他的理智……
「他中毒頗深,需要一人在耳邊召喚他的靈魂。」雙修閣內,詭神醫冷淡地說道:「在我行醫的時候,你要一直與他說話,絕不要停下來。」
「啊?」
「大聲點!」
被詭神醫這麼一喊,展顏嚇了一跳,不敢怠慢,卻又不知怎麼說:「要說什麼?」
「我怎麼知道。」詭神醫不耐煩地給了她一個衛生眼,「你再這麼磨蹭下去,休反咬我醫術不精。」
「啊啊啊!」展顏連忙想啊想,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只好一直叫著宮影烈的名字,「宮影烈,宮影烈……宮影烈我不要你死,宮影烈,宮影烈……」
她的呼喚愈加纏綿,憶起他初見時的笑顏,魅惑如他,溫柔如他……
一點點瓦解了她的心……
她屈從現實的溫暖。
只因,他在身旁……
——展顏,留下來……
留下來……
留下來……
他若不在,她留下來,又是為誰?
她的呼喚一點點憂傷,摻雜著心疼心酸……不斷,在他耳邊繾綣。
卻不知道,外面的冷夜汐,在聽見那不間斷的呢喃時,理智已經被徹底瓦解……
不想聽!
完全不想聽!
完完全全不想聽!
崩落的往昔蜂擁而上……摻雜著刺眼的聲響,瘋狂席捲。
「啊——」
他忽而揮劍,縱身越向半空。
漫天飛舞的櫻花瓣中,那倨傲矜貴的少年的眼底閃爍著殘紅嗜血的光芒,宛若殺紅了眼的獸。
劈砍……
記憶如同翻湧的浪潮,瘋了一下在他腦海放肆。
——喂,我叫展顏,你呢?
——你要是寂寞了,還可以跟它說說話。
——剛才我們與它患難一場,就叫它夕顏好了。
夕、顏……
夕代表你。
顏就是我……
哈哈……
哈哈哈……
櫻花飛落在他的週身,又以極快的速度唰唰掉落了下來。瞬間枯萎在了地上,失去了短暫的生命。
它的美麗,它的絢爛……向來不過瞬間……
為什麼……他要執迷……
為什麼……
執迷不悔!
——汐,展顏是我的人。你千萬不要打她的主意。
是我的人……
是我的人……
是我的人……
你千萬不要打她的主意……
哈哈哈……
誰可以告訴他,什麼才是真的……
他們之間,那麼多年的情義……
怎能背叛……
——你連橫刀奪愛的勇氣都沒有,還裝什麼清高倨傲,你這般軟弱,此生注定不幸!
沒錯……
他說的全部都沒有錯……
他連橫刀奪愛的勇氣都沒有……
只能這樣眼睜睜看著她投入另一個人的懷抱,自己卻這般無能地在這裡揮劍。
這般無能……
這般無能……
難怪天下人都要棄他……
全部都要棄他……
——我知道你不是因為喜歡我才吻我的,你放心,今天的事情,我會當做從沒有發生過……
——你一定會後悔的……
一定會後悔的……
後悔的……
後悔……
那麼……
就是後悔吧!
這般狂亂的自己,是在強烈的後悔嗎?
但是……
沒有……
她其實從來都沒有選過他……
——我選他……
當他看見她眼底的堅決。
當他發現她指著自己的那個瞬間……
他以為,自己是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他以為,縱使全世界棄他。
也還有那麼一個人,不會棄他……
那一刻……
他以為那是最美麗的誓言……
卻原來……
不過是最致命的毒!
——臭小子!你若知道這驅毒的第一步是叫那臭丫頭與他洞房,你還會這般抉擇麼?
交錯的字句瘋了一樣在他腦海盤旋……
交纏……
他冰冷的瞳忽而緊縮……
滋——
長劍劃過地面……
完整的土地瞬間分割成了兩塊……
天空也好像被誰割裂。
轟隆隆——
大雨瞬間來臨。
天空開始哭泣……
雨水浸濕了他的髮絲、他的身體……
他的手中,那美麗的長劍被死死緊握……
沒有什麼不會背叛……
什麼都沒有……
只有自己可以握緊的劍,才真的屬於自己……
櫻花失去了飛舞的能力,受到雨水的洗禮,癱軟在了被割裂的地面。
宛若折了翼的天使,殘缺……
雨水繞過他頎長的臂膀,掠過他的指尖,順著長劍一點點墜落……
墜落……
滴答滴答……
宛若心碎的聲音……
冰冷,如死亡的氣息,在他的週身蔓延……
啪——
百年櫻花樹粗壯的樹幹忽而斷裂。
櫻花樹斜斜地躺倒在被割裂的地面上,宛若死去的戰士。
枯萎的櫻花,死去的樹……生命就是這樣脆弱,不堪一擊……只是輕輕的觸碰,也有致命的危機……
活了百年又怎樣,還不是輕易就失去了生命,無力地躺在他的身邊……再也無法綻放……
順著長劍滑落的雨水,落在死去的花瓣上面。好像哭泣的孩子,幽怨地倒影出他冷漠的容顏……
沒有人知道,那一夜,最冰冷的不是那雨水,最悲傷的不是那天空,最殘缺的不是那地面,最無力的不是那櫻花……
而是,那親手斬斷了一切的少年……
他冰冷的心好不容易有了片刻的溫柔,卻因終究無法忍受那份溫柔而瞬間死去……
比之前更加冰冷……
因為死去……
所以,冰冷……
如果一直都不曾被溫暖就好了……
如果一直都不曾被溫暖,那麼就會一直冰冷……
雖然冰冷,卻不足以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