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臭丫頭,做好決定了嗎?」詭神醫的聲音依舊飄渺極了,猶如那不知從哪裡飛灑下來的櫻花瓣,在空中旋轉。
四周的空氣忽而就凝固了。
冷夜汐緊握的寶劍發出鏗鏘的聲音,好像是在顫抖。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他依舊那般倨傲而冷漠,但卻不知道為何,總好像有其他不知名的情緒,從他的眼底,散發了出來。
「選好了。」展顏一點點地抬起頭來,望向那漫無邊際的天空。
湛藍色的天幕有櫻花瓣唯美墜落,優雅而傷感……
「哦?」詭神醫的聲音裡有一絲奇異而微妙的調調,「選誰?」
冷夜汐冰冷的瞳孔驟然緊縮,毫無血色的絕美臉龐在綻放的櫻花中顯得異常矜貴。他凝著神,等待著也許早已注定的答案。
「我選他——」展顏的手指緩緩伸起,以絕對的力道指向了一個方向。
詭神醫忽而飛身出來,雙修閣的門被打開了,他就站在門的裡面,和他們隔著一道門的距離,凝視著展顏的目光裡散發出了一絲不可思議的光芒。
「我,選他。」展顏又重複了一遍。詭神醫順著她所指的方向望去,才終於確定自己沒有看錯也沒有聽錯。
而冷夜汐的全身更是重重地震了一震,原本早已不抱希望的少年彷彿無法置信她的抉擇……冷漠中帶著倨傲的雙瞳閃過一絲詫異的光芒,又瞬間被溫暖取代了。
他背對著門,站在展顏的面前,櫻花落在他和她之間,劃出一道不可思議的美麗弧線。
她手指指向的方向,是他……
「為什麼選我?」冷夜汐的眼底掠過一抹溫暖的驚異。
展顏認真地看向他……忽而邁開了腳步,朝著冷夜汐走來。
有一些遲疑,冷夜汐滯了滯,終於向她伸出了他纖柔卻有力的手指。
攤開的手心裡有唯美的花瓣駐足。
他冰冷的唇角,第一次,有了奇異的微笑。
你選擇我,即使只是一次也好,即使只是同情也好。我心動了,展顏,我不想再騙自己,什麼兄弟情義,都滾吧。我只想你,只有你才重要。
他只知道,這一生到現在,她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選擇了他的人。
這樣就好了……
那些被拋棄的傷痛,他都可以選擇讓它們癒合。
只要有人選他,這樣就好了……
展顏也看向了冷夜汐,一步,兩步……
她離他越來越近。
越來越近……
然而,就在他期待著她的手指落在自己的手心的那個瞬間,她繞過了他,與他擦肩而過……
冷夜汐的瞳孔忽而放大,彷彿還不能確定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的手指僵硬在半空中,忘記了抽回。
心臟也好像在那一刻,忽而停止了跳動。
比知道自己被父母放棄時還要更加痛苦的情緒忽而席捲而來,淹沒了他的理智。
每一次都是一樣。
每一次好不容易敞開心扉,都會被狠狠刺傷。
好痛……
被丟棄,明明一直都被人丟棄,為什麼還會覺得這樣痛!
展顏並沒有停下腳步,而是徑直走到了詭神醫的面前。
「我選冷夜汐。請你還他一個最健康的身體。」展顏的目光裡沒有一絲玩笑的跡象,「我既然選擇了他,就絕對不會後悔。只求你一件事,等我們死後,請代替我向喬以恩說一句,沒能遵守我們之間的約定,真的很抱歉。」
因為……
我不能離開他。
冷夜汐。
我曾答應過以恩還他一個健康的爺,可是我食言了。
看著你的病不管,我做不到。
所以,這樣才是最好的吧。
只是我也不會獨活。
宮影烈,你還有我,但冷夜汐什麼都沒有。所以,你不會怪我吧。
她說……
等,我們死後……
冷夜汐的身體一點點僵冷。
「你,要陪他去死?」詭神醫的唇角浮現出一絲玩味的笑意。
「我曾對喬以恩說過,我一定會還他一個完整的爺。否則,不會獨活。我已經食言一次,絕不能再有第二次。」
「好啊,我答應你。」詭神醫淺淺笑了一下,那笑容裡,有展顏讀不懂的深意,「帶姓冷那臭小子進來。」
冷夜汐的目光徹底冷了,那氣氛的冷漠又增加了一些。
「選烈。」他和她的身後,冷夜汐背對著他們站著,他的身體一寸寸冰冷,目光也一點點冰冷,宛若萬年不化的冰川,那麼那麼冷。
「什麼?」展顏詫異地望向他,彷彿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認真地說道:「不要開玩笑,這是唯一一個治癒你的機會,我不會讓你放棄。」
不會讓我他放棄?所以,就可以放棄他了嗎?
東方展顏。
如果……
他說如果……
如果他寧願死去,她會選擇他嗎?
這種選擇,他此生都不會想要。
他,絕對不要!
到頭來還是一場空歡喜而已,到頭來,他還是被毫不留情地拋棄了……沒有區別,她和經過他生命的所有人都沒有區別,都一樣冷漠,那麼冷漠……
「沒有弄清狀況的人是你吧。東方展顏!」冷夜汐的聲音也那麼冷漠,比他以往任何一個時候都還要冰冷,「我之所以會來,是為了救烈!」
他手中的寶劍被他死死攥在手心,劍鞘上精緻的花紋也跟著映在了他的手心裡,宛若被拓下了永不會磨滅的印記。
展顏唇瓣微微張翕,緩慢地說道:「但你的病……」
「怎麼,你以為我活不了嗎?」他的眼底掠過一抹冷意,打斷了展顏的話語。
「不,只是……如果錯過了……」
「我再如何錯過,也不過只是錯過一次治療的機會而已。但如果烈錯過了,那便是死。」冷夜汐的聲音沒有絲毫遲疑。眼神依舊倨傲而冷漠。
只是不知道有什麼,忽而遺落在了那篤定的字句裡,再沒有辦法找尋。
他知道她會選擇自己是為了什麼。
因為,她沒有資格毀滅他也許是生命中唯一一次康復的機會……
可就是因為太過明晰,才覺得自己更加可憐。
他,不喜歡任何可憐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