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則天秘史【完結】 妖嬈嫵媚惑眾生 愛美人更愛江山
    (李世民番外)

    我傷了她,深深地傷了她,用我的自以為是,深深地傷了她。

    我跪在她的面前,將臉深埋進她的懷中,首次放任自己的無能與懦弱。

    明還是隨我回來了,只是愈發沉默寡言。她的眉宇間依然帶著游移的冷漠,烏黑清澄的眸中仍有些許疏離,她總是能令我看得著迷,卻又無法看透。

    大哥此時已與元吉聯手,對我百般刁難、排擠。而父皇太過優柔寡斷,也使朝中政令相互衝突,加速了我們之間的兵戎相見。

    我自信能夠扶天下之危,除天下之憂,救天下之禍,身處亂世,人人得以逐鹿中原,我既能為天下人謀福利,又為何不能得天下?所以這帝王之位,我必要得之!我若真擁有天命,為何卻只生為次子?我上有父兄,又如何能得天下?天命,恐怕只能應驗在父兄身上了。我若欲主天下,只能選擇一條路走。

    父皇此時將行廢立,卻仍是猶豫不決,他開始向身邊的謀臣問取諫言,而他此時所寵幸的大都是隋朝的久臣,如封德彝、裴矩、屈突通、虞世南等人。

    他們如今也都在觀望,既不反對我,卻也不支持,安於現狀。而安於現狀那便是支持大哥了。因為倘若他們走錯一步,那可是要賠上性命,這亦是一種政治投機。

    必須將他們全數拉攏過來,站在我這邊,成為我的後盾。

    但,應該如何做呢?

    此時,我卻得到一個驚人的消息:明,原是隋煬帝之女,是舊隋的公主。

    想當年,我們李家在晉陽起事,打著的旗號不是公然反隋,而是要匡扶隋室後裔,重整河山。若我能和隋朝的公主成婚,就更顯名得正言順、胸懷坦誠。因為李氏與楊氏,實是同屬關隴世家一脈,兩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太過於鎮壓楊氏只會令關隴世家衰敗,對李家有百害而無一利。所以我在攻下長安之後便善待隋室子孫,任用隋朝舊臣,盡可能消除負面影響。而我,做為李唐的王爺,若能進一步與楊氏結親,自然是錦上添花,也能拉攏那些仍緬懷隋朝的楊氏舊部,擴充我的勢力。

    且世人都知那寶藏如今在明的手中,若我昭告天下,已迎娶了明,那便等於向天下人宣佈,我李世民得到了隋朝的寶藏,我便又多了一份勝算。

    只是,明會答應麼?我思忖再三,最終覺得先不告知她,暗中籌備。

    但明很快便發現了,她厲聲質問我迎娶她的目的。

    我無從辯駁,一時,兩人皆無言,只是相擁而坐,並不彼此試探,亦不掩飾所感,卻仍是如臨河倒影,恍惚迷離,總不真切。

    我不想再傷明的心,卻也不捨放棄這大好機會,進退兩難間,我看見了元吉的新納的齊王妃。

    她竟生得與明一個模樣,若不仔細辨認,怕是難以分出。

    我腦中念頭驟轉,週遭的一切似已覺察不到,既然齊王妃與明如此相似,應可取而代之,如此一來,眾人定也分辨不出。等事成之後,再將齊王妃棄之,甚至殺之。

    只是,她如今已是元吉的妃子,此計若想達成,並不容易。

    而齊王妃見我呆望著她,雙頰嫣紅,似暈染了胭脂,在迷離光亮中,艷若桃李。

    晚時,齊王府設宴,請我與大哥同去。

    我心知此乃「鴻門宴」卻也不畏懼,坦然前去。

    席間,齊王妃獻舞,她在我身邊舞動,眼波流轉,極盡嫵媚,似言如語,只望著我手中的酒杯。

    我頓時心領神會,大哥與元吉定是譴人在我的酒中下毒。

    但這酒我必須喝,我要讓天下人知道,是李建成與李元吉先來毒害我,將來我所有反擊的舉動不過是自衛而已。

    我只淺啜了一口,而後便全部倒入袖中:「大哥、三弟,我不勝酒力,便先告辭了。」我轉頭向身邊的隨行的李道宗施了個眼色。

    李道宗立時會意,伸出胳膊撐起我,架著我往外走去。

    走到府外,我才嘔出一口鮮血。

    好毒的心腸,手足相殘,這是宿命的悲劇。抬頭向晴空萬里,卻只能煢煢孑立,風未冷而心先冷。要歷過怎樣的寒冬,才能心寂如死?一笑間,是令人發冷的天真。

    回到府中,御醫灌雄黃酒,不停漱口,我嘔出無數紫紅液體。

    我養病數日,更不敢讓明知道,只在深夜時分,到她院外,看著她寂寥的影子映在窗上。

    李建成與李元吉處心積慮,且又有後宮嬪妃為內援,已沆瀣一氣,要置我於死地。他們整日在父皇面前煽風點火,說我擁兵自重,想要顛覆這大唐江山。

    父皇下旨,強行將玄齡、如晦二人帶走,攆他們回私宅之中。並且也下旨讓秦瓊及尉遲等將領明日必須到軍中向李元吉報到,眼看我的四肢羽翼就要全部被剪除,而空留一副身軀又能存活多久?父皇信任我,只不過是因為我能打仗罷了。而此次突厥又來進犯,父皇居然派遣李元吉前去迎敵,他是再也不會信我了。

    所有的一切都比不過一場功名,關鍵時刻,誰先動手,誰便為王!

    既然世情如霜,便莫怪我心似鐵,行悖天之事。若問誰敢與我爭,問遍神鬼俱不答!只餘一句:「若有阻擋,遇祖弒祖,遇佛殺佛!」

    揮斷寶劍,白骨盡棄,無以為敵!

    明執意要隨我去玄武門,我擁著她迎著夜風,立於城牆之上。

    月光如水,落在古樸滄桑的青磚之上,清光靄靄,如銀雪飛湧,似要潑濺起來。一抬手,天上星辰似可摘。

    但,腳下的萬頃燈火遠比星空更璀璨,仿若月華傾落人間,銀輝流瀉,千里錦繡,萬里繁華。

    利箭呼嘯而出時,人與天地俱為之失色,李建成尚睜著訝異的雙眼,不信人間有此決絕,但弱者的哭號絕不會成為同情的理由。

    既然犯下這殺孽,就擔當這殺孽,最終不過是成王敗寇,何需有怨?

    李元吉揮刀砍向明,我心膽俱裂,她卻只輕輕一劍,便了結了李元吉的性命。

    她的腿是何時痊癒的?她竟未告訴我,是對我的疏離,亦或是質疑?

    我勝了,帝王之位唾手可得,隔著無數的爭鬥煙塵,終能冷眼觀望這一場勝利。

    玄武門之變獲勝後,我便下令將李建成的兒子與李元吉的兒子全部斬殺,真正做到斬草除根。而齊王妃,她救過我的命,我答應她,不殺她的兒子——李承忠。

    丫鬟錦兒卻在此時來報,明在無垢的幫助下,已逃出太子府。

    明,你也真是了得。無垢從不瞞著我做任何事、忤逆我,為了你,她一犯再犯。

    我將明重重地甩在榻上,我寵溺她,只要是她想要的,我無不答應。但我錯了,放任她便是傷了我自己。或許我該拋棄一切憐惜,不問她的意願,只強取豪奪便是,如此她才能一生都留在我的身邊!

    她與我皆愛惡分明,血液中其實流的是相同的血,原該最瞭解對方。我們都會寫「捨得」二字,卻惟獨不會寫「屈服」二字。

    在這個瞬間,我甚至想親手掐死她,因為倘若她不在我的身邊、得不到她,那她的存活便已豪無意義。

    「你連自己的兄弟都下得去殺手,一個女人又算得了什麼?!」她望向我,眸光依然如水清冷。

    即使是在如此時刻,她仍是最瞭解我的人,徹底地洞悉了我的所思所想。  

    她的語言徹底擊潰我的理智,是她的不屈成就了我的辣手,我俯下身,一把扯開她的衣,狂亂地吻著她,再不壓抑心中莫名的恨與不安!

    那一夜對我們而言,不僅有傷心,更加有恥辱。

    曾幾何時,我們確有得到一段平淡幸福的機會。雖曾意亂情迷,但其實我們卻從未放下彼此的心結。

    我願意為她遮盡世間的一切風雨,唯獨她心中正在肆虐的那場暴風雨,我無能為力。

    我並不想如此狠絕地對她,但她只要有一分溫情的表現,我便絕不會放手任這段情消逝,她若有一分軟弱落在我的眼裡,我便絕不會正視她的選擇。

    我對她說,我永不後悔,也永不道歉。但不後悔,是否也不心痛?不道歉,是否也不愧疚?

    我終是登上了九五之位,身後卻看不見明的身影。

    明立於高樓之上,身著霓裳羽衣,一片紅艷,燦若流金,在夜風中簌簌飄飛,似要振翅飛去,如天邊雲霞燃到了最絢爛的剎那,又似風中牡丹綻放到了極處,美艷不可方物,灼痛了我的眼。

    我將她緊緊摟在胸前,傲然環顧,睥睨眾生,腳下是無限江山,懷中是如花美眷,天地也為之肅然低昂,此生已是無憾了吧?

    明靜靜地依著我的胸膛,眼眸宛若不染輕塵的琥珀。

    她的身子倏地頓住,拉起我的手,將那柄當年在晉陽時我們定情的匕首深深刺入她的腹中。

    「宮門一入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她便這樣倒在我的懷中,淺淡笑意,依然溫暖平和,似有午後陽光傾了滿身,有一種寧靜的歡喜。

    她抬手擦去我的淚,忽地璨然一笑,雙眸亮如星辰,「世民,你將來還能得到很多,很多……任人以賢、虛心納諫……貞觀之治……千古……一帝……」

    「今晚的夜色很美,我終於得到自由了……」她徐徐合眼,比花謝更殘忍,冰肌玉膚一寸寸沒了光澤,是扼腕也挽不回的痛。

    無盡心傷滾滾而出,如有鋒利的錐子在刺,摳得我疼痛欲裂,恨不能立即死去。不僅是那種椎心刺骨的疼,更是那種空虛到讓人只想吶喊的痛楚。

    動情了,愛上了,也同時失去了。

    這世間有太多的哀愁,而我終不是神,不能隨心所欲。

    只手不能遮天,縱然我擁有再大的權力,也改變不了既定的無奈,有一些痛必定要承受。

    肉體上的疼痛雖難耐,咬牙便過了,但心中的自我折磨卻是種綿長且深層的痛,無時不刻地啃咬著我已傷痕纍纍的心。

    我抱著明已逐漸冰涼的身子,露珠冷凝,初晨的陽光中,細小的塵埃漫然翩飛舞,斑駁滿地,微微刺目。

    許多時候,便是如此。僅僅一步之間,就忘了過去,忘了出路,忘了未來,忘了是如何相遇,忘了是如何離開,忘了自己為何流淚,忘了自己是誰……

    我將明葬在宮中的梅苑裡,因為我想隨時去見她。

    我開始全力治國,覺得舊國號「武德」不能代表我治國的志向。魏征從《易傳》中取經典,認為「貞觀」二字所表達的「中正」的意思,最能代表我治天下的胸懷。

    貞觀?

    明的話語猶在耳旁:「世民,你將來還能得到很多,很多……任人以賢、虛心納諫……貞觀之治……千古……一帝……」

    貞觀之治?

    我一抬手,改年號為貞觀。

    繁華如三千東流水,變幻無常。

    無垢逝去,當年的齊王妃,也就是如今我的楊妃,負責管理後宮。

    蒙上她的眼睛,我便可以全心寵愛她,因為她是如此地像她,幾可亂真。

    但為何我仍不滿足?我的心沒有再次狂跳,如同結了一層冰,冷冷的,無動於衷,空空蕩蕩。

    新入宮的武媚娘,她與明更為相似,那斜挑的眉眼,一模一樣。

    什麼是劫?輪迴是劫。我不信世間有所謂的生死輪迴,我知她不是明,所以我如釋重負。她也確不是明,因為她的眼中多了一抹野心勃勃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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