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泰見我如此神情,竟有些慌了手腳:「嗯,是本王太過粗暴……」
「與殿下無關,是奴婢太失禮了……」我悄悄地斂眉垂目遮住了所有的思緒。
「媚娘,你可願意跟著我?」李泰忽然問道。
「跟著你?」這次我倒是真的吃了一驚。
李泰神情悠然:「是啊,我打算向父皇討你。」
「這……」我定了定心神,索性選擇沉默以對。
「你莫要害怕,我不似太子,絕不會使你為難。」李泰狡獪的雙眼晶晶閃亮,「我此時正在修撰《括地誌》,父皇對我資助良多,我提這小小的請求,他自然會答應。除非是你自己不願意……」
「不,奴婢怎會不願意呢?」我淺笑依然,語氣鎮定,「況且在宮中奴婢不過是個任人使喚的丫頭,又有何可留戀呢?」
「你若願意那便好辦了。如今我情勢很好,投奔我門下的人漸多。」李泰遲疑了一下,望了望四周,見四下無人,才復又說道,「想當年,父皇晉陽起兵,便網羅天下才俊,雖不比孟嘗食客三千,總也有百人之數,武德之後,尤其貞觀年來,皆成棟樑。」
我面上不動聲色,卻是暗自心驚。
「誰與權勢相近,才俊之士自然會趨之若鶩,不必辛苦尋找。」李泰卻是眉開眼笑,「如今天下人都知道,父皇寵愛我勝於太子。這點,我想媚娘你在父皇身邊如此久了,總該有所耳聞吧?」說著,他別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
我詳裝不知,只含糊地說道:「奴婢孤陋寡聞,只知魏王不僅是魏王,還是左武衛大將軍,雍州牧,京城都歸您管。」
「是,如今我的權勢,所有親王都比不上,就如同當日的父皇,也就是當初的秦王。」李泰輕笑,眼中異芒一閃,「水到渠成,此時的形勢,不是再明顯不過麼?」
我心中已瞭然,仍是一副疑惑不解的神色:「嗯……殿下也是如此想麼?」
「是父皇也是如此想。」李泰上前一步,肅然說道,「媚娘,你在父皇身側,侍侯他起居、議事,他的一舉一動,想必你是瞭如指掌的,莫非你就沒覺察到一絲一毫麼?」
「奴婢愚鈍,確是無所察。但殿下既有如此一說,奴婢日後自會留意。」我自然是明白他的意思,此時若再裝做一無所知,恐怕反倒會使他起疑。
「你果然聰慧。」李泰的唇角挑起一抹不可捉摸的笑意,他在袖裡摸了摸,將一塊玉珮遞於我,「我覺得此物與你十分相配,今日便增於你了。」
「這……奴婢不敢收。」我心中一沉,面上卻非得裝出不勝惶恐的模樣。
李泰卻不容我拒絕,將玉珮塞入我手中:「這是流落出宮的貢品,世間獨一無二,我想這世間唯有你才配得上擁有它。」
他的右手輕握著我的手腕,左手指尖則輕輕劃著我的掌心,神色曖昧。
我便也順勢嬌羞地垂下頭去看,只見那玉珮端然有致,光澤溫潤,確是塊好玉。
我隨即將那玉抓得緊緊的,故作雀躍地看著他:「殿下果真要將這美玉贈我?」
李泰望了望我,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鄙夷,但下一瞬便恢復如常,他撫了撫我的手背:「本王說贈於你,那便是你的了。」
「多謝殿下。」我惟恐他後悔,迅疾地將玉珮放入懷中,微一抬眼,果不其然,李泰面上隱現出輕蔑之色。
「殿下,魏王殿下,您在何處?陛下召見您!」不遠處傳來內侍的叫喚聲。
「媚娘,我先去見父皇了。」李泰微一頷首,也不等我回應,回身逕自走了。
我亦不久留,抬腳往自己的住所去。
路過荷花池,我掏出玉珮放在掌心細看。
這是一塊年輕的璞玉,尚未經嚴苛的打磨。而它勝於普通玉之處,在於它的色質,讓人暇想,恰似一泓泉水,游離著絲絲翠綠而又清澈見底。
玉,尤其是好玉,豈能隨便送隨便取呢?李泰如此做,還真是委屈了這塊美玉。
而我的奢侈與天真也僅止於此。
手指一鬆,它緩慢地從我手中滑落,義無返顧,冷若冰霜,無聲無息,果斷而絕情。
「撲通」一聲悶響,它沒入池中深處,再也尋不到半點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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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寒徹骨, 禿枝敗葉猶在北風中顫抖,飛雪如絮,翩然曼舞,素麗瑩潔、清奇妖嬈。
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
桃杏枝頭的花苞,如一夜凋零,已成了玉箸銀簪。只能從空枝敗葉上去憑空想像那繁花似錦、雲蒸霞蔚的絢麗美景了。
窗前一株梅樹,如曠世佳人,悄無聲息,凌寒獨放,幽獨高雅、顧影自憐。
偷得半晌晴暉,我抱著雙臂站在廊前眺望遠處的闊野蒼山。
飛雪撲面,我將手與臉深深地藏到斗篷中去,十分溫暖,仿若回到童年,母親用溫熱的手,捧住我冰涼凍紅的小臉,呵暖我僵硬的雙手。
今年,我怕是不能折下第一枝梅花給母親了……
身後忽然傳來一陣鶯啼燕語,我側頭看去,原來是幾個來打掃庭院的宮女。
我背靠著廊柱,那柱子恰好將我擋住,所以她們也瞧不見我。
她們邊打掃邊說笑著,只聽一個宮女說道:「聽說,太子殿下最近迷上一個少年,叫稱心。」
邊上一個大嗓門的宮女隨即附和道:「聽說那少年生得俊俏非常,不管何時何地總是一副令人不禁心口發疼的模樣。」
「嗯?我怎與你們聽到的不同?我聽說那其實不是少年,而是一個慣穿男裝的美艷少女假扮的。」一旁一個尖嗓子的宮女不以為然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