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牙之琴空曠高遠,意在高山,子期心領。伯牙之琴低沉透澈,意在流水,子期神會,從此流水高山深相知。」我眼眨也未眨地看著他,「琴音是一樣深藏不露的利器,在你莫名悲傷、憤怒、失望、不屑時,它輕而易舉便可你帶到高處。在高處低頭,是灑脫,是放曠,是釋然,是萬事無懼的天空海闊。它亦是暴戾的武器,古有高漸離慷慨擊築,血濺秦宮,飛築奏出秦王的悲、憤,天怒人怨,有時亦是一種情懷。」
開花的時節已快褪去,只落得一地繽紛,漫天飄散的花瓣,絕代的風情惹人遐想。
我們對坐相望,誰也不捨得伸手去拂落那一身的殘花。
他仍未放開我的手,只是緊盯著我,眼眸深處漾起漣漪:「昔日子期與伯牙倘若一生皆不遇對方,恐各自孤寂以終。今日有幸與你同奏,方才知何為天涯知音。」
「天涯知音,媚娘或許還未夠資格,只勉強做個聽音之人。」我嘴角噙笑,仍是不急不緩地說道,「我心底煙火之氣、不平氣之過重。唯有奏一曲高山流水,方可清心、平氣。」
幼時我要學琴樂,父親便為我請來最好的琴師。而母親雖不擅撫琴,但她對琴樂的造詣卻遠在我之上。她說我心浮氣躁,戾氣太重,無法定性,而學琴能沉澱我的思緒,曠達我的心境。我七歲學琴,苦練數年,至今能無法彈出深廣平靜,且尤有激流暗湧的瀟灑琴音。
李恪露出一抹溫煦的淺笑,但不知為何那笑容看著卻有些落寞,「子期有言,『美哉湯湯乎志在流水』,如今逝者如斯夫,流水奔湧,花落水流紅,但不知志在何處?」
我一愣,他貴為皇子,莫非也會有志難伸,一身是愁麼?
「莫使胸襟空灑淚,狂歌一曲萬里晴。」我垂首伸指輕輕佻弦,柔緩勸道,「輕撥慢挑,鐵骨錚錚,坐風霜雪雨手無寸鐵也可平心,視虎狼蟲豕跳梁小輩如同無物。」
李恪朗聲大笑,幽眸曖曖:「高山流水,會心不遠。不知今日後你我何時能再共奏一曲?」
「未來之事,永不可預料。」我輕聲道。
「這琴跟了我已有數年之久,與我形影相依,極少離身。」他低眉,修長的指似眷戀般緩緩劃過琴身,「媚娘若不嫌棄,我想將這琴轉贈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