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淺笑,欠身施禮。
聖旨宣讀完之後,我跪地雙手接過,放在錦盒中,交給阿真,而後讓福嫂備下酒菜,招待宮中來人到後堂用膳,並拿了些銀兩打賞他們。
我的小院此時已擠滿了人,這些平日連門都不入的鄰里,如今變得十分親切,不斷地噓寒問暖,大聲道賀。
世態變遷,這便是人間冷暖。
我回到後院換上新裝,收拾行李。
我輕梳長髮,靜靜地望著昏黃鏡影裡自己的容顏。長髮間似閃爍著流光溢彩的流蘇,與母親那頭如瀑的青絲,已無半點差別。
銅鏡映無邪,容貌,最終還是可悲地成為我生存下去的有力武器。
我開啟檀木妝匣,輕輕佻起一點胭脂,花般嬌艷妖嬈的嫣紅在我蒼白的臉頰上淺淺蘊染綻開,人面桃花,晶潤妍然,姿容皎皎。
身後細微的腳步聲趨近,我不回首,亦沒有抬眸,不發一語地看著鏡中那個俊朗的男子。
「媚娘……」阿真的面上有一抹無法掩飾的傷痛。
「阿真,我要走了,這柄匕首我留給你。」我回身將匕首輕輕放在他的手中,「帶到宮中的東西,每一針每一線都要仔細檢查,匕首乃凶器,是無論如何也帶不進去的。雖捨不得,但我只能將它留下。這是母親贈於我的,希望你能為我好好保存。」
阿真清澈的眸光裡,有三分喟歎、七分憐憫,他緩慢卻堅定地答道:「我會的。」
我不忍見他被不安陰霾所困的神情,轉身想離去。
「媚娘……」他低喚一聲,突然由身後抱住我,將臉埋進我的肩頸中。
我一愕,輕輕一顫, 卻不想做掙扎,只是呆立著,沒有回頭。
他的胸膛緊貼著我的背,無言地震顫。
我們誰也沒有開口,只是默默地站著。
兩心相知,也就明瞭,已是足夠。
府外早已是填街塞巷,人們張望著、討論著。
在身邊人的數次催促下,福嫂淚眼朦朧,卻不得不鬆開緊握著我的雙手。
我坐上了馬車,塵沙在車輪下揚起,遮沒了來時的路,似永不消散地跟隨著我。入眼紛揚飛舞的,總是塵沙。
餘下的,只有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