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蓮娜是我的第三隻惡魔僕從。」
萊卡望著我，焯熱的目光似要觸及至我靈魂的最深處，其後，深深扎入其中：「我與惡魔的協議已經簽到第四級，只要有需要，我便會召出第四隻惡魔。」
「即使今後會永遠墜入黑暗世界，我也在所不惜。」
萊卡的聲音很堅定，短短幾句話卻像是立下了最沉重的誓言。
「第三隻惡魔會吞噬主人的靈力，第四隻惡魔則會吞噬主人的靈魂，使之永遠墜入無邊的黑暗世界，最終淪為惡魔的附屬。」魔導師的話似乎言猶在耳，我站在萊卡面前感覺卻像是立於最冰冷的世界邊端，搖搖欲墜。
「公主，我以月亮女神的名譽起誓，願將生命與你共享，永遠堅貞，至死不渝。」這是曼吉斯說過的誓言。
「夜精靈高貴的血統永遠也不會接受一個人類女王！」這是艾米娜以生命為代價，用血的形式書寫的絕句。
曼吉斯的，艾米娜的，萊卡的，他們說的話一句一句浮現眼前，此刻看來卻是沾著血光一樣的絕決。
為什麼，為什麼他們可以輕易的便決定傾其所有，包括生命來追求一個目標？
為什麼，為什麼他們隨隨便便的一個決定，便會付出鮮血來達成？
我從沒想過，因為我，竟能讓艾米娜自願捨棄生命，只為了讓曼吉斯永遠忘了我……
艾米娜，她究竟有多愛曼吉斯，或者，有多愛精靈族？
而曼吉斯，他又為何願意背負如此沉重的代價，立下了那絕命的誓言？
此刻，萊卡的話又代表了什麼意思，他也會做出同樣的行為嗎？
我的心，撕裂一般揪痛起來，痛得我禁不足跪倒在地，淚水不受控制的汩汩流出。
「穎！」萊卡眼疾手快，在我落地之前一把將我攬入懷裡，似從地獄裡傳來的冰冷聲音低沉的問道：「你是為我，還是為他？」
為你，還是為了曼吉斯而心痛？
我搖搖頭，我不知道。
我愛上曼吉斯了嗎？我不清楚，但是沒見到他出現時，我感到失落，聞聽他竟被洗去了對我的所有記憶，心臟的所在之處，便彷彿被人布下了滿滿的蛛絲，一根一根的抽痛起來。
艾米娜的所作所為猶如狠狠的給了我一巴掌，打醒我不該有的妄想。
為我許下誓言的曼吉斯，竟只有絕命一途。此時此刻，我才真正領悟到夜精靈族愛情的殘酷，才明白了夜精靈生命的延續與血統的尊貴之重。
有些東西，是萬萬不能跨越的，也是不宜跨越的。
即使我一開始時萬般的逃避，但仍無法欺騙自己對曼吉斯曾萌動過的心愫。是我的錯，假如我能做得更好些，也許，夜精靈的第一牧師便不會白白喪命於此，而曼吉斯……亦不需面對如此的命運。
「這是為誰而流？」萊卡抬起我的下巴，拇指順著淚流的痕跡輕輕滑過，再一次詢問，語氣輕柔但很鋒利。
我望著那雙水藍色的深潭，良久良久，只覺得渾身無力，說不出任何語言，任憑眼淚嘩嘩的流下。
無聲的哭泣，藏著巨大的壓抑與惶恐的驚慌，悲傷的面龐，不需要喬裝，便能令世界為之心碎，消沉。
萊卡的眼裡忽閃過一抹心疼的不忍，繼而放棄了執著的追問：「就這一次，以後不許為別人哭。」
「以後，就算是淚水，也是我的。」萊卡抬著我下巴的手改為輕輕的捧著我的後腦，然後，依依吸乾我眼角的淚花。
我定定的立於懷中，心頭仍是一片悲傷的迷惘，對於萊卡的行為沒有任何反應。
「穎，以後，永遠都不要離開我。」輕輕的低喃如溫泉流入，帶著柔柔的撫慰滑過滿是裂痕的傷口：「對我來說，你比生命重要。」
我胸口一窒，屏住了呼吸。我比生命重要？我比萊卡的生命重要？
是否，對曼吉斯來說，我同樣比他的生命重要？
所以，他才會立下那樣的誓言？
而對艾米娜來說，曼吉斯亦比她的生命重要，所以她才會以命相抵，換回曼吉斯的一生？
「穎，為了留你，我會不惜將世界顛覆，將一切粉碎，所以，你不要離開我，永遠不要。」
霸道傲慢無比的萊卡，此時喃喃的低語脆弱得彷彿一觸即碎，幾乎讓我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可是很奇怪的，聽到這樣的話，心臟的抽痛似乎慢慢停止了。
——答應我，永遠不要離開我的身邊。
——對我來說，你比生命重要。
——為了留你，我會不惜將世界顛覆，將一切粉碎。
——從今以後，就算是淚水，也是我的。
感覺就像是一股冰涼的泉水，緩緩流入乾涸得已經四分五裂的田野，輕輕的滋潤著破碎的心靈。
我望著那似曾相識認真的臉龐，許久許久以前曾感受過的一陣悸動突然湧現，食指指尖驀地微熱起來。
來不及多想，便看到萊卡那張俊美無比的臉慢慢的放大……
他要吻我了？……
心亂神迷間，恍恍惚惚的想著，萊卡要吻我了。
好緊張……
萊卡的鼻息漸近，他的唇就要碰上了……一道閃電劈過腦海，這張唇剛才不是剛與那只惡魔蛇吻了嗎？
驚鄂之聲未出，腳下的大地忽然巨烈的震動起來，加上我心神不穩，一滑，額頭狠狠的撞上萊卡完美的下巴。
「嗯……」萊卡眥牙悶哼出聲。
「啊，好痛！」我撫額尖叫。
「主人，牛頭……」不知何時自動消失了的美蓮娜倏地現形，剛想跟萊卡報行情況便看到我們兩擁在一起眥牙裂嘴的表情，不禁愣了愣：「主人，你們在幹嘛……」
可惡的惡魔，都是因為想到你。我鬱悶的瞪著美蓮娜，恨恨的想著，這廝到底是雌是雄？
萊卡整了整表情，搭在我腰上的手絲毫沒有放鬆：「牛頭族來了？」
美蓮娜點點頭，面色嚴峻的回道：「不止牛頭，好像還有亡靈。」
「哼，來吧。」萊卡一向傲慢到極至的表情又出現了：「誰也別想奪走我的女人！」
牛頭與亡靈一起出行，是來尋我的嗎？
艾裡亞的小臉閃過眼前，他應該不會大動干戈來找我，他早知道我要回來的，他還要送我的不是嗎？
那麼，是瑟雷米斯？
他發現我是人類了？所以來追殺我？
根據艾裡亞曾介紹過瑟雷米斯對人類的仇恨情愫，這個可能性極大，他似乎眼裡容不下一個活人，更甚者是一個膽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過的活人。
想到那個冷入骨髓，又極度殘忍嗜血的亡靈老大，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萊卡……我們快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