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荒謬了。」
艾米娜從初時的驚詫回神之後,站起身子說:「大家都知道人類族在百年前曾被地獄惡魔偷襲,王室成員皆被噬了魂魄已成傀儡奴隸,墮入地獄谷底。若不是我精靈族援救及時,那人類一族早已滅絕。現在的人類族廖廖數人全靠魔導法師在帶領,哪還有什麼公主。」
艾米娜許是被大長老的話給嚇過頭了,她竟然忘了自己一直竭力維持的形象,從鼻子裡朝我哼出一口氣,自上而下極度蔑視的睨我一眼,接著說:「若不是先王一直愧疚自己對人類族的援助過遲,導致人類族已經人單稀少,所以才會立下那樣的規矩法則,人類一族在這世間哪還有什麼立足之地!」
字字句句的輕蔑無疑在告訴我,在這個魔法世界裡,我的同族已經少之又少,力量薄弱之至,已經沒有什麼後台支柱能讓我依靠。
腳底的寒風升起,愈來愈強烈,眨眼間既如旋風將我捲至半空中,上不著天下不著地,雙手在空中亂舞抓不住一絲憑障。在我的眼前出現一副置身於無邊荒漠的淒涼幻像,四周圍不見一個人影,不見一處屋所,只有漫漫無邊的黃沙與混沌不清的天際,空空如也。
我本就不是這個魔法世界的人,我是現實中的女孩。我的親人只有奶奶一人,在這裡也根本不會有我的什麼牽掛。但為何,聽到艾米娜用那麼無情的聲音告訴我這一消息時,我居然會有這麼強烈的傷感,彷彿她所說的一切都與我息息相關甚至根本就是我的世界。而我,正聽到旁人說我在這個世上已無一個親人。那樣的彷徨,那樣的無助,那樣的淒涼,那樣的心碎,強烈的擄獲我的心房,使我身體脫離我的意識操控,如風中的樹葉般瑟瑟發抖,脆弱得彷彿微微一點碰觸,便能讓我碎成無數片片。
我臉色蒼白,眼神空洞沒有焦距,如化石般僵硬的坐在位子上。
與我無關,與我無關,我的親人只有一個,她正在遙遠的現實世界中等待我回去。
我不停的在心裡作自我安慰,以圖能盡快尋回我意識對身體的操控權,可無論我重複多少遍的複述,仍是徒勞無功。身心彷彿已經不是我的一般,任由無邊的悲傷漫天席地的淹沒我的靈魂,直至窒息。
曼吉斯望著坐在他對面的女孩,原先的粉紅朝氣消失無蹤,取代的是蒼白如紙的臉色,空洞悲哀的眼神,瑟瑟發抖的身子,微微顫抖的嘴唇,猶如一個找不到方向的小女孩,想要哀哀的哭泣,又怕驚動到厲害的猛獸,只能緊捂雙唇顫顫巍巍的流淚,無聲的抽咽。令人心疼得無以復加。
「夠了,艾米娜!」
曼吉斯心底升起一騰怒火,他凌厲的眼神穿射到艾米娜的眼底,令她不自覺得寒顫了一下。
「艾米娜,你前次使用牧師神聖系法術懲戒焚燒蘇子穎時,你認為一個普通的人類能承受得了嗎?」
曼吉斯如寒冰般冷酷的聲音傳來,令在坐的精靈都深深感受到他的怒火。他們的德魯伊王子一向溫和儒雅,從不用過於嚴厲的語氣對下人說話,總是如春風漫過河邊的溫柔,現在卻說得如此凌厲……
「雖然我已使用治療之觸為她療傷,但若不是因為她本身就具有法力護體,在我未救她之前,她就已經被你燒成灰燼了。」
曼吉斯說完,艾米娜已經覺得腳底發軟了。不只是因為曼吉斯對她說話的語氣和眼神,還有他這一番話說出來,無疑是再次告訴大家她曾違背先王的玉旨,擅自對人類族動武。而這人又是大長老說的人類族公主……
艾米娜心底升起滋滋的恨意,但是臉上卻一時轉為莉花落雨的姿態來,她抽抽噎噎充滿委屈的語調低聲說道:「對……對不起,艾米娜只是一時……」說到這裡便哽咽著說不下去,捂起臉龐低低的哭泣起來。
二長老一陣心疼:「曼吉斯王子,艾米娜只是一時誤會,她只是心繫族民安危,盡力做好一名公主所應該做的事,並無傷害人類族的意思。」
其它長老也紛紛附和起來,一味的替艾米娜辯解。
月神大殿前台上,頓時響起七嘴八舌的議論聲。
曼吉斯心底一陣煩悶:「夠了,本王並沒有說要懲罰她,晚宴開始吧。」
艾米娜雖然僅是公主,但她的權勢範圍在精靈族裡也是很廣,這點曼吉斯和大長老牧阿里都非常清楚,所以他們也不願意與艾米娜起正面衝突。
現場重新歸於平靜,除了艾米娜還未停歇的抽泣聲,眾人已經重新開始製造一個宴會所應有的氣氛了。
瑪雅公主給我遞來一杯月神之泉,清澈晶瑩的泉水似乎帶有魔力,但我也無心飲用。
我還處在巨大的悲傷之中,耳邊卻響起一陣隱約的女聲:我絕不放過你。
女聲幽怨狠毒,似帶有極大的恨意。我猛然抬頭,左顧右盼,並不見有人跟我說話。
「小穎,怎麼了。」瑪雅公主發現我的異狀,關心的詢問。
「沒,沒事。」我回予一個微笑,我現在還搞不清楚自己的狀況,不想讓關心我的人跟著鬧心。
殿前,艾米娜已停止了抽噎,並且表示為替自己贖罪,給我獻舞一曲聊表歉意。
曼吉斯沉默半晌,應允了。
艾米娜取來自己的紗巾,站立前台中央開始起舞。
月光舞。
我沒想到這麼快就能見識到瑪雅公主提過的月光舞。艾米娜確實很美麗,她婀娜多姿的身段,嬌媚艷麗的面容,嫻熟優雅的舞姿,將一曲月光舞舞得如夢似幻,漂渺虛空。觀賞的人似正置身嫵媚的月夜之下,聞著一陣陣花香,吸著清新的空氣,賞著皎潔的月色,一步步的被眼前的精靈吸引著,媚惑著,漸漸迷失方向……
一曲舞蹈就能蠱惑人心,這是我沒想到的。但更沒想到的是,在欣賞艾米娜嬌艷絕麗的舞姿時,我居然又再次聽到那隱隱約約的怨毒女聲,並且似乎只有我一個人能聽見:我絕不放過你。
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陣耀眼的金光帶有強烈的氣流撲面而來,震得我飛起身子旋在空中,隨後直直墜入我座位後方的月亮湖裡。
「小穎——」瑪雅公主尖叫一聲。
場上立時混亂一片,大長老手持法杖閃出前台想挽救我的落勢,卻只來得及看到我墜入湖中後濺起的朵朵浪花,如月夜下初開的花朵,璀璨奪目,轉眼消逝。
「艾米娜,你——」大長老氣急敗壞,想著找曼吉斯一定要治長公主的罪,結果往座位上一望,連曼吉斯的身影也消失無蹤。
「王——」大長老驚訝,為何王會隨那人類公主去呢?
「曼吉斯——」艾米娜也是一陣驚慌,接著又燃起更為猛烈的恨意,為何曼吉斯要跟隨那個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