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頭突然有些發暈,好像就要跌倒,忍不住閉上眼定了一下心神。耳畔傳來掌櫃的聲音:「那王妃今天要選什麼?前面珠光樓是金銀首飾,左邊天香樓是胭脂水粉,右邊風華樓是綾羅綢緞!」
季涼若睜開眼:「先看看胭脂水粉吧。」那邊人最少。
從外面看進去,天香樓裡少說也有二十人,進去了才發現客人並不多,倒是丫鬟不少——每一個夫人或小姐都帶有一到兩個丫鬟,另外還有一展閣招呼她們選東西的。
一展閣的丫鬟都一樣的穿衣打扮,白色束腰襦裙、拋家髻,一根金釵、兩隻耳環,略施脂粉、不染蔻丹,看起來清麗又不失優雅。
大廳裡裝潢華麗、擺飾精緻,可聞見胭脂散發的各種芬芳。
四周交談的女人停下來,都把季涼若看著,只有一展閣的丫鬟不受影響地給她們試用胭脂,
掌櫃招呼季涼若她們到一邊坐下,叫人沏了茶,然後叫人拿了一些胭脂和香粉過來:「不知王妃平常用的哪種,這些氣味清淡,或許王妃會喜歡……」
「喚我『夫人』就是。」季涼若說。
掌櫃立即點頭,對她好感倍增。
她雖然不想被人發現身份,但在一展閣能讓掌櫃如此慇勤慎重的客人可不多,周圍的人便都互相詢問起來:「她是誰?」
「那兩個不認識,旁邊好像是周丞相的千金……」
「周千金尚且坐在旁邊,她的身份一定更高貴!」
「那會是誰?難不成是公主?」
「就那麼幾位公主了,看她這年紀,只和四公主吻合。」
「四公主才不長這樣!四公主常來的,多來兩次准碰到!」
季涼若低著頭看胭脂,充耳不聞。
「這是什麼味?」她拿起一盒色澤尚可的聞了聞,和她平常用的不一樣。
「茶花。」旁邊的丫鬟說,「夫人要試一試嗎?」
「聞起來還不錯。」她說,「就是顏色深了些,抹上去會不會太明顯。」
丫鬟道:「這種顏色是比較淡雅的一類,比夫人現在抹的是會紅一點,但看起來也很自然,不會突兀。」
瑞雪道:「夫人可以試一試。我總覺得夫人的臉稍微再紅一點更好看,爺說不定會喜歡。」
季涼若微微彆扭了一下,輕聲道:「他像不在意這些……」
「自然是不在意的。」瑞雪說,「他嘴上還能說什麼嗎?夫人可以試一試,爺必然能發覺。他若歡喜,也是夫人一片心意;他若更喜歡你從前的樣子,你便用從前的。」
「我想他歡不歡喜是不會說出來的。」
「難道夫人就察覺不了麼?」瑞雪撿起盤裡另一盒胭脂打開,接近於梅紅,明艷卻不張揚,「這個。」
她咬唇,點了點頭。
瑞雪將胭脂交給丫鬟:「給我家夫人試一試。」
「是。」丫鬟半蹲在季涼若面前,抬起她的下巴,一點點給她上粉塗抹。
她的眼正對著樓梯,一會兒後看見有人從上面下來,身穿黑色錦袍,袖口用銀色絲線繡著一朵蓮花。
她微微一怔,看那衣料的質地,不像是女子穿的。但袖口繡花這種事,男子又怎麼幹得出來?
那人往下走了幾步,她看見了他的臉,果然是個男人。不只袖口繡著花,襟口也同樣繡著一朵。其身材頎長,實與這花不搭。
他閒適緩慢地步下樓梯,手伸到唇邊咳了一下。她以為這樣一來,這繡著花的男人會顯得如女人一般扭捏,誰知,他卻詭異地露出男人的沉穩,讓她想起心情不悅和認真思考的秦雲遙。
那人一下樓,周圍幾名女客就圍了上去。到他面前,想近又不敢近,就隔著兩步遠的距離和他說起話來。他淡淡一笑,側頭聆聽她們說話,很專注的樣子。
掌櫃原本背對著樓梯,聽見動靜扭頭,踟躕了兩下,沒有過去。
一會兒後,大家簇擁著那男人過來。
「當家。」掌櫃叫了一聲,要向給他介紹季涼若,「這位是——」
「我知道。」他說,打斷了掌櫃的話。
掌櫃便又對季涼若和秦雲薇道:「夫人、小姐,這是我們當家。」
「見過當家。」季涼若低下頭,對著丫鬟手中的鏡子,看自己用了新胭脂的臉。
對方淡笑了一下,對一個丫鬟低聲吩咐了兩句,那丫鬟就走開了。然後他對季涼若道:「我也是九姑娘的相公,展鈞。」
季涼若一頓,抬頭看著他,忍不住露出一個笑容:「久仰。」
周襲月在旁邊有些受冷落,很不是滋味。扯了扯手絹,她問:「展大哥,不知容姐姐在不在?」
「你要找她?」展鈞抬眸,眼色有些冷,卻是面帶笑意。
「她是我嫂嫂,來了總得打聲招呼,算是替我哥哥看看她。」
「她應該在忙。」展鈞說,「遲早過門的,也用不著現在看。你要什麼東西盡情選吧,一半算展容份上、一半算我份上,全都送你。」
周襲月一愣,有些不敢置信:「送、送我?」
「對。」展鈞一笑,「三座樓隨便選。」
眾人一驚,周襲月也嚇住了。
雖然誘惑極大,但她可不敢應承,只得道:「展大哥敞開門做生意,怎能因我破了例?你若非要那樣,我可是什麼也不敢選了。我今天本是來添東西的,展大哥不會害我空手而歸吧?」若是展容在,她定然毫不客氣。但這展鈞,雖是笑著說話,卻總覺有壓力。
上次在王府說話惹得展容不高興,想必也得罪了九姑娘。展容會告訴周襲君,更有可能會告訴展鈞。那現在這展鈞心裡一定不舒服,怎會那麼好心送她東西?她若收了,不是讓他更不高興?若到時候兩家的婚事吹了,大哥一定怪她!
思來想去,更堅定了周襲月不受這禮的決定。現在,還是謙卑點好,遲早有她風光的時候!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