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涼若劃著梳子的齒子,嘩啦啦作響:「我知道了。瑞雪的事不用急。上次王爺罰了她們,她們心中害怕,自然要銷聲匿跡一陣時間。過陣子,說不定就有動靜了,到時候下手不會惹人懷疑。」
東月放下梳子,福身道:「王妃早點歇息。」
她擺擺手,聽見門關上才轉身。走到桌邊,她將仙人掌的刺一顆一顆拔下來,密密麻麻地扔在掌心,然後將仙人掌扔到桌下,托著刺躺上床。
她側身向外躺著,刺都在下面的左手心裡,用右手的衣袖蓋住。
她睜著眼,堅硬了趟了一個多時辰,空氣中才傳來馨香。
左手慢慢握攏,仙人掌的刺紮著手心,微微刺痛,讓她即將消失的神智清明。
迷香越來越重,她剛想使勁,又放棄。待聽到門被打開,她才猛地一握,疼出了一身的汗。她咬緊牙關,睜開眼看著外面。迷香和痛楚同時折磨著她,要暈,痛讓她醒。但痛似乎過了頭,她好怕自己會痛暈。
窗戶被推開,她看見窗邊模糊的身影。那身影緩緩移到桌邊,點燃了一束光亮。光突然滅了,薄荷的香氣襲來。她趕緊吸了兩口,靜待他的到來。
她左右仍然緊緊捏著,痛得她昏天暗地。待他掀開床帳,她終於忍無可忍地一跳而起,抓住了他的衣襟,將他拉像自己。
「你——」他驚了一下,顯然沒想到她醒著。
她坐立不穩,向後倒在床上,與他打個照面,看見了他的臉。看清了,倒沒什麼了。她冷笑一聲,鬆了他。
「是你……」她低喃、歎息,像達成了願望。
「你怎麼了?」既已被看到,他也沒什麼好遮掩,臉色平靜得出奇。見她神色痛苦,他緊張地握住她的肩,「你怎麼了?!」
薄荷的清香沖淡了迷香,他終於聞到了被掩蓋的血腥味。他低下頭看了看,看見她緊握的拳,指縫見鮮血淋漓。
「涼若!」他痛叫,慌亂地扳開她的手,看見滿手心插著仙人掌的刺,哪是雲薇受的痛可比?
「我想……」她痛著喘息,「痛應該會讓人清醒……」
他冷笑,神色憤怒:「看到了?什麼感覺?」
「若不是你,倒不知怎樣的失望了。」她笑。
他捧著她的手:「你信不信我握上去?讓你再痛一點?」
「不信!」她滿頭大汗,全是痛的。心中暗罵這人狠心,要了她那麼多夜,就沒一點感情?怎麼也叫人來給她治治啊……
「為什麼?」他撫摸著她的手,似乎真想握上去。
她抬眸,不可置信:「我不信所有的刺都向著我手心!你也會受傷!」
「哼!」他看著她,眼眸深冷。
她突然怔住。難不成,他就是要那樣?因她受了傷,他也跟著來受傷?
他放下她的手,起身走開。她見他移動遲緩、右腳跛行,驚得又坐了起來。他剛走了兩步,聽見聲音,反手按住她肩頭,將她按了回去,然後才回過頭來:「沒見過瘸子?」
「我……」她搖頭,震驚得無法相信。太后猜得對,卻也不對。他沒有殘到走不了的地步,卻……
若是這般地一瘸一拐,倒不如安坐在輪椅上,至少留得一身尊貴的氣勢。
他灼灼地看著她躺下,轉身再次離開。腳步一深一淺,聽得人心痛發麻。她的四皇子啊……當初那步履如仙、言笑淺淺的四皇子啊!誰將他變成了這般模樣?
只聽得門被打開,他走了出去。她又支起身子,撩開床帳往外看去。房門虛掩,他的腳步一聲聲遠去。他……還會不會回來?
她左手輕顫,想著他居然忘了痛。
未幾,他回來了,緩緩走到床邊坐下,撫著她額間的發:「有什麼話,明日在問。」
「雲……雲遙?」她不敢相信。
「嗯?」他眉目放柔,直盯著她,像是期待什麼。
「真是你嗎?」雖看到了他的人,但不叫答應他,她不敢相信。
他聽了,伸手解開衣衫,露出左肩:「要不要咬上來,牙齒一顆一顆對照,看能不能吻合?」
她突地笑了,笑得淚眼婆娑:「是你就好。」
他歎息一聲,低頭在她眉間吻了一下:「對不起。為這些夜晚的事,我說一聲『對不起』,但我不後悔。」
「雲遙!」她心底激動,不知該說什麼,只能情不自禁地望著他、喊著他。
他拍了拍她,讓她不要說話。她不解地看著他,真沒有言語。
片刻後,門上傳來兩聲輕叩。
他道:「進來。」
季涼若平躺著,看不見後面,只能側耳細聽。進來的人走到了床前,是綠梢。她手中端著一些小瓷瓶和白棉,一看就是創傷藥之類。
「王爺、王妃。」綠梢福身,轉身將東西放在凳子上,再將凳子端了過來。
秦雲遙剛剛離開的時間並不久,以他行走的速度,不可能在這麼快的時間內回去碧霄院吩咐綠梢辦事。所以,綠梢應該一直在外面。
季涼若不禁歎息了,也就是說,這些夜裡,他來時都有人陪伴。而她這裡居然無人發現……至少東月、薰兒和汪公公是沒發現。東月和薰兒自不必說,汪公公若發現,是不容得她清靜的。
綠梢放下東西就轉身走開,季涼若以為她直接走了。接著又聽見一陣熟悉的聲音,扭頭見她把秦雲遙的輪椅推了進來。她把輪椅停在床頭,又轉身走了出去,將門關得嚴嚴實實。
秦雲遙這才給季涼若清理傷口,一點一點,小心翼翼,溫柔仔細得不可思議。
用白布包紮好,他叫了一聲:「綠梢。」
門即刻被打開,季涼若才知綠梢並沒有走。難怪他一直沒說話。綠梢將凳子歸位、藥收走,這次是真的離開。
秦雲遙站起身,脫下外衣,翻身上床,伸手將季涼若抱在懷裡,小心翼翼地握著她的左手:「雲薇受傷讓你得了靈感吧?」
季涼若有些不習慣,身子僵硬:「嗯……」
他在她耳畔啄了一下:「睡吧。難道我走了你能睡得更好嗎?」
她想了一下,不能,只會更睡不著。他沒離開,很好的事不是?她突然就放輕鬆了,安安心心地在他懷中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