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了。阿溜說,要是不小心看到他們在親親,千萬不能看,不然小孩長疹子,大人大肚子喔。」
「大人親親就會大肚子,那姊姊會生男娃娃還是女娃娃?」
「我喜歡女娃娃……糟!姊姊如果跟八哥哥大肚子,那就變成八嫂嫂,那我們是要叫姊姊還是八嫂嫂?」
「這問題好難喔,再去問姊姊好了。」七郎困惑地道:「還有啊,毛球我問你,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七在前面,我是七郎,那我應該比八哥哥大吧?可明明八哥哥比我大呀。」
「對喔,你是七,八哥哥是八,為什麼是八哥哥比你大呢?」
「為什麼啊?」兩小無猜捧著臉,開始苦苦思索。
初秋涼風送爽,飯菜香味四溢,或許等填飽肚子了,腦筋開竅了,所有的問題都不是問題了。
這日正午,荊大鵬跟蹤寇芙蓉一行人進了芙蓉巷。這不就是……
果然見她敲了宋家的門,既然是舊識,他也隨後敲了門進去,這時寇芙蓉才走到院子一半,一回頭,連同雲兒、阿忠阿義都嚇了一跳。
「我爹叫你跟蹤我?」寇芙蓉謹慎地問道。
「不是。大人以為你在小田那邊待太久,有點誤解小田。」
「啊,對不起,可是……荊大哥,拜託你,千萬別跟我爹說。」
「那就早點回家,別讓大人以為小田不知分寸強留小姐玩耍。」
「我明白了。」
「你來這裡做什麼?」常常查案的人就是好奇,總要多問一句。
「我本來約半個月過來拜訪宋伯父宋伯母。最近大嫂剛生個小子,幾個孩子又滿屋子跑,一家子忙不過來,我就來這兒陪伴伯母和大嫂,幫幫忙,有時聊得久些,就晚回去了。」
「劍揚知道嗎?」
「應該不知道。」
「嗯,我也好一陣子沒來了,都不知大嫂又生了,我進去問候一下伯父伯母大嫂就走。」
「荊大哥!」寇芙蓉喚住他。
「放心,我不會說的。」他回頭道。
「我是想問你,你很喜歡小田?」
荊大鵬臉孔緊繃,眼神肅殺,但黑臉微微地脹紅了。
寇芙蓉看出他的心思,微笑道:「她一直不太開心,我問她怎麼了,早一個月就說傷口疼,現在就說她學了字,認字寫字很頭痛。我想,你得好好跟她聊聊。」
「我會的,謝謝小姐。」
可該怎麼聊呢?荊大鵬不禁頭重腳輕。他人都接來住在一起了,親也親過了,小田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又變得見外,盡可能地避開他,不讓他有機會親近她。
那一天,她明明也學著他吻她的方式回吻了他,這激 情的反應是掩飾不了的;一思及此,他體內的熱談瞬間被點燃。
一陣西風掃來,帶來涼涼的秋意,他又是瞬間熄火,望向小姐的背影,只想重重地歎一聲。
嗟!娘兒們的心事怎地這麼多啊。
荊小田帶著毛球和七郎到市集買菜。現在她跟著陳大娘學作菜,又能多了一技之長;或許,將來到外地找個飯館什麼的,就能維持生計了。
總是得走的。他現在可能是三分喜歡她,七分歉意照顧她;若是她走了,他自然會發現,原來還有更好的姑娘在等著他,然後他就會忘記她……
可是她放心不下阿溜,他身上的毒就快清掉了,她至少得看他安然度過今年的冬天,更要查清楚他和毛球的身世;種種思量,千絲萬縷。唉,她得趕快想想該怎麼辦才是,不然芙蓉就要被嫁給不喜歡的人了。
「姊姊,我要吃餅。」毛球拉她的手,指了旁邊的烤餅攤子。
「好,給你錢,姊姊這邊買魚,等一下過去。」
毛球拿了銅板,開心地拉了七郎,跟著一群人排隊等候烤餅出爐。
荊小田暫時撇去胡思亂想,買了魚,正偷眼學著魚販殺魚的手法,剛出爐的烤餅香味飄來,忽聽得有人喊道:「店家,這二十個烤餅我全要了!」
「你們不能插隊啦。」排隊的百姓抗議道:「後面等著去!」
「我家少爺肚子餓了,等什麼等!快讓開!」
說話的那人橫眉豎目,口氣霸道,一把推開擋在前面的人,根本沒看到腳邊兩個小孩兒,橫衝直撞就將他們撞倒。
「七郎!」荊小田大驚,衝過去護住孩子。
「豈有此理!」群眾們生氣極了。「大家都照規矩來,就你最蠻橫!」
「肚子餓就可以搶啊!店家,你不要賣給這幾個番人!」
「可是……」烤餅小販看到來人兇惡,嚇得都不敢動了。
「哪邊跌疼了?」荊小田扶起七郎和毛球,緊張地查看他們的身子。
「沒有。」兩個娃娃很勇敢。
「啊,七郎你的手……」荊小田發現七郎的小手掌撲倒時擦傷了,急道:
「我們趕快回去擦藥。」
她抬頭看去,那人已掃走桌上的烤餅,兜在帕子裡,換了一副媚笑的嘴臉,巴巴地將烤餅送給他口中的少爺——正是魏王府的小王爺。
「嘖,你丟了錢就走,何必跟這等賤民計較。」朱佑機左手拿著烤餅,右手撕起酥脆的餅皮放進口裡咬著,然後將烤餅扔掉。
「桂,好浪費!竟然只吃餅皮,不吃餅。」百姓們更是看不下去了。
「我最愛吃這家的餅皮……他們是在嚷嚷什麼?賤民就是賤民,不懂得享受這層酥皮的好口味。」朱佑機語氣輕蔑,又趁熱撕了餅皮吃,目光隨意往這群「賤民」看去,不意發現到一張極為眼熟的臉孔。
荊小田低下頭,牽著孩子就走。
「咦!你是那個……」朱佑機哪肯放過她,走到她身前,敲著額頭道:「我一下子想不起你的名字,到底在哪裡見過你……」
「這位公子爺認錯人了。」荊小田今天穿著男裝,是個少年模樣。
「我沒認錯。你是姑娘嘛。」朱佑機笑咪咪地道:「我常讓我房裡的丫頭改換男裝,可姑娘的體態是遮不住的,是不是女扮男裝,我一看就知道。」
荊小田不理他,仍是拉了七郎和毛球往前走。
「等等。」四個侍衛排成一列擋住她。
「秀兒!秀兒!我記起來了!」朱佑機大叫道:「你叫秀兒!我記得你眼睛大大的很可愛,差點就成了我的丫鬟,哇,扮成男裝更可愛了。」
「請你們不要擋路。」荊小田向四個侍衛正色道。
「你跟我回去。」朱佑機也不管她右手還拉著毛球,抓了她就走。
荊小田忍耐至此,再也受不了了。哪有當街就要帶走人的,她用力甩開他的手,怒道:「我為什麼要跟你回去?!」
「你是我家逃走的丫鬟,當然要乖乖跟我回去,接受我的處罰嘍。」
「姑娘,請跟我們少爺回去。」侍衛乙和侍衛丙很熟悉該怎麼做,竟然直接來抓她的手,硬生生撥開了毛球和七郎。
「姊姊!你們放開我姊姊啦!」毛球和七郎嚇一跳,立刻去拉兩個侍衛,可小孩童的他們怎能扳得動大人的粗壯手臂。
「七郎,毛球,快走開!」荊小田怕他們受傷,急得大叫。
人群喧嚷,卻是看熱鬧的多,無人仗義執言或出手幫忙。
「發生什麼事?大白天吵什麼!」突然有人喝道。
「捕爺,有人鬧事,還要強擄民女!」百姓們急忙告狀。
來人是捕快高昇,身後還跟著見習的小役阿溜,阿溜一看被兩個大男人抓住的竟是小田,驚怒交集,立刻上前,左手一個,右手一個,各自往他們胸口推去,大聲道:「光天化日的竟敢擄人!」
侍衛乙和侍衛丙原看輕是個女子,並沒有用全力抓住荊小田,不料突然被一個少年推開,頓覺顏面無光,張牙舞爪就要去抓阿溜。
阿溜身子一轉,躍出一步,就讓他們撲了個空,侍衛乙還差點跌倒。
「教你知道這位少爺是誰!」侍衛丁在高昇耳邊小聲說了一句話。
高昇臉色一凝,繼而勉強轉為一張笑臉,向圍觀群眾喊道:「好了,沒事了,別看熱鬧,大伙散去吧。」
老百姓哪肯散去,更想知道這位少爺的身份!高昇趕緊拉了阿溜過來,跟他說分明。阿溜聽了,握緊拳頭,站住不再動。
「怕了吧,跟我走。」朱佑機得意洋洋,又去拉荊小田。
「死肥豬,放手!」荊小田不客氣地往他的手背打下去。
「放開她!」阿溜不顧高昇的阻擋,又跑了過去。
朱佑機見是個跟他個頭差不多的小子,體型還比他瘦小許多,便露出鄙夷的笑容,同時伸出左手推人,不料他手短,阿溜躲得又快,一個閃身後再直起身子,拳頭就往那扁平的尊容打下去。
「滾回你家去!」順便大吼一聲。
「啊嗚!」朱佑機被打得連退幾步,跌到了地上。
「好啊!就是要這樣教訓惡少!」圍觀百姓立刻拍手叫好。
阿溜仍不罷休,上前跨站在朱佑機的身體兩側,俯身抓住他的衣襟,拉得他上身仰起,瞪視著他,低聲警告道:「就算你是小王爺也不能撒野!」
「嗚,不要打我啊……」朱佑機嚇得發抖。
「阿溜!」高昇緊張地拉回阿溜。
「大膽狂徒!竟敢打我家少爺!」四個侍衛見狀就要打人。
「嗚!」朱佑機鼻子癢癢的,伸掌一抹,竟見雙手皆是血跡,立刻號啕大哭。「哇哇!我要被打死了!你們快送我回府。嗚嗚,要死也要死在家裡,死在我最愛的小珠懷裡啊,你這千刀萬剮的死小子,咱走著瞧!」
四個侍衛忙扶起小王爺,朝阿溜咒罵幾聲,再由侍衛甲背了快步離去。
地上散了一堆烤餅,灑了幾滴血珠,幾隻野狗過來搶食烤餅。
「是魏王府的小王爺。」早有人猜出來了。「難怪這麼不講理。」
「小捕爺真厲害,為我們出了一口惡氣。」
「有如此正義的小捕爺,南坪鐵捕後繼有人,百姓有福了。」
聽到老百姓的誇讚,阿溜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拿腳掌畫圈圈。
「我以後一定要像阿溜這麼勇敢。」七郎仰慕地望向阿溜。
「我們要保護小田,知道嗎?」阿溜拍了拍七郎的頭。
「知道。」
「阿溜,別這麼衝動。」高昇已是嚇出一身冷汗。
「是他不對,你跟他講道理,他肯聽嗎?」阿溜氣道。
「我們不是向權貴低頭,可畢竟是身份特殊的人,好歹先安撫他,然後再抓人或請到衙門去,再怎樣也不能先打人。」高昇猛擦汗。
「知道了。」阿溜還是乖乖聽貧輩的話。
「我們先回衙門,得向頭兒說明此事。荊姑娘你也快回家去吧。」
「好。阿溜你別惹那個人……」荊小田很是不安。
「沒事啦。」阿溜不在乎地笑道:「這點小事就怕呀?那我以後怎能當個除暴安良的好捕頭。」
「阿溜,給!」毛球不知什麼時候跑去買了一枝畫糖,遞給了阿溜。
「賞我的啊?」阿溜笑著扳了一塊糖吃下,再還給毛球,跟他們擺擺手,跑上前跟上高昇。「我回衙門去了。」
阿溜長大了。荊小田忽然發現阿溜已經高過她一點點了,這孩子長得真快呀,是什麼時候突然長高了,也變得更有膽識了呢。
還是說,她老了?變膽小了?更掛心著她身邊的每一個人?總希望他們平安、健康,也希望他們快樂、幸福……
「毛球,七郎,我們去南神廟,上香祈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