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進漸漸恢復笑容:「我是說,你傷剛剛好,不能隨便出去走動。」他頓了頓,拉高音調說,「我說不行就不行啦,你這個笨蛋給我好好地待在這裡不行啊?」
攸林隱隱感覺到了自身的不對勁,是的,她感覺不到自己的腿的存在了,她迅速從原進的手心裡抽出自己的手,伸進被窩。還好她抓得到自己的腿:「我的腿為什麼沒有知覺了?」
「你……」原進頓住了,他終究還是騙不了攸林的,「子彈中了你的腹部,那個地方,與大腿有直接的關係。」
攸林倒吸一口氣:「所以我,殘疾了?」原進沉默地點點頭。攸林無力地向後靠去,「那我爸爸知道了嗎?」
「他們都知道了,醫生搶救你的第一天就說你的腿不行了,攸舞一直堅持要把你送到美國去,可是醫生說,你中槍的地方,很特別。」
……
蘇雯在幾天前就醒來了,但是她已經徹底地瘋了,也殘疾了。她瘋得乾脆,瘋得快樂。她瘋進了瘋人院,與瘋人院裡的人一起瘋。
她坐在一把輪椅上,抱著一個玩具寶寶,大笑著:「哈哈,寶寶,你昨天晚上又尿床了,害得我忙了一整晚呢。」
這些寶寶給瘋人們看來與真的寶寶差不多,甚至看著還要比真的寶寶爽,可是唯一一點就是,這些寶寶永遠都長不大,所以她們永遠都感覺不到自己在一天天變老。
「寶寶啊寶寶,媽媽給你唱一首歌好不好,你小時候最愛聽了……」說著說著,蘇雯就覺得不對勁了,她手中的寶寶才瞇瞇點大,而她潛意識中的孩子,已經十九歲了。
她趕緊喊來幾個人,其中一個被楚廉傑吩咐來當她的專門護理護士問,「怎麼了?孩子有問題嗎?」
蘇雯點點頭,做出一副很堅定的樣子:「對,我的孩子很有問題。」護士笑著說,「那讓我看看哪裡不對勁,我們幫她打打針啊,很快就會好了。」護士邊說邊小心翼翼地取來蘇雯懷中的布娃娃寶寶。
「這個不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不是她。」蘇雯指著護士懷中的寶寶說。護士也被怔住了,她想蘇雯是不是想起了什麼,可是蘇雯接下來說的話,又讓她打消了這個想法。
「我的孩子已經長大了,哪裡還這麼小?她不是我的孩子。」蘇雯無辜地看著護士。
楚廉傑在這時出現與瘋人院,他在遠處盯著蘇雯看。
護士急中生智,對蘇雯說:「啊,呵呵,你的第一個孩子,已經去外地讀書了,現在這個,是你剛生出來的。」(我們不難觀察出來,精神病院的護士是最會編織善意的謊言的人,這也是生活中的一個哲理現象。)
蘇雯的目光間或一輪地打轉了一小下,又鬧著:「不是不是!我只有一個孩子!我只有一個女兒,你們還我女兒……」
護士一邊振著蘇雯一邊對身後的人小聲說:「快去拿一個大的來。」後面的人聞言便馬上跑開了。蘇雯坐在輪椅上,不停地嘮叨,「你們這些壞人,你們都是壞人……」
不一會兒,那個女子拿著一個更大的抱抱熊跑過來了,她還沒有接近蘇雯,蘇雯就異常地興奮對著那個抱抱熊招手道:「嘿嘿,寶寶,往媽媽這裡跑,媽媽在這裡呢。」
楚廉傑依舊靜靜地看著蘇雯。
蘇雯拿過那個抱抱熊之後,小心地把它放在自己的腿上,摸著它的臉蛋,高興地笑著:「孩子,你可終於回來了哦,有人說你在外面讀書,你沒有受苦吧。」蘇雯時不時地搖搖那個抱抱熊,嘴裡一直喃喃著什麼話語。
楚廉傑看了蘇雯最後一眼,就離開了。
「呵呵,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啊,又有人說我有新的小孩了,你有妹妹了呢,告訴媽媽,你開心不開心啊……」(也許她的下半生就這樣過了,這和當初的原進沒有什麼區別。)
攸林在原進的幫助下第一次坐上了輪椅,原進推著攸林在病房內來回走動,他拉開窗簾,陽光瞬時洩進整個房間。
攸舞提了兩袋便當來醫院,她剛剛推開病房的門,就聽見原進對攸林說:「從今以後,我就是你的腿。」說完,原進利索地將攸林轉過來,只見攸舞上身穿著白色的衣服站在門口,見到兩個人後,便輕輕地笑了。
原進出口打破這個沉默:「啊,又有便當了呢!呵呵,我們這哪裡是住院啊,明明就是享福嘛。」原進邊說邊推著輪椅走近攸舞,「今天又帶了什麼來啊。」
「你自己打開看看啊。」攸舞叫原進打開看看,其實是想把手上的東西交給原進掉。原進也下意識地接過那兩帶東西,走到床邊的櫃子旁將它們放下。
攸林微笑著對攸舞說:「我醒了都兩天了,你才來看我啊。」她想原進都能原諒自己,自己為什麼不能原諒攸舞。再說了攸舞的最終目標不是她,攸舞來海灘也是為了救她。攸林都聽原進說了,攸舞所做的一切一半是為了她本身,還有一半則是真真正正地為了攸林。
攸舞會心地笑笑:「醫生說,你過幾天就能回家了,攸林,你……」
「沒事的啦,我是誰啊,我上了天堂,佛主說我美,不忍收下我。我去了地獄,閻王說我醜,不想收下我。刀槍不入,銅鐵打造的身子,也只有我有了。」攸林說這些話的時候,原進已經在一邊笑得死去活來了。
攸林最終開口說了點正經的東西:「沒事,就當是我還你的好了。」
「你又不欠我什麼。」攸舞淡淡地說,她來到攸林的身後,轉過輪椅,往窗戶的方向走去。
「誰說的啊,難道你忘了你是怎麼,被關進監管所的啊……還有還有,要不是你,我怎麼可能會碰到現在的原進。我人生的一半,是父母給的,還有另一半,就是你給的。」
夕陽的光芒照射在兩姐妹的臉上,營造出一份和諧的親情畫面。她們的恩恩怨怨,都在最後一刻,用寬容化解了。
……
時間不斷地在流逝,今年的端午節,楚廉傑在家裡擺了一道宴席,讓自己的孩子想請誰就請誰。
這一餐,楚廉傑坐在首席位置上,攸舞與攸林分別坐在他的左右邊,扎朗在攸舞的旁邊,原進在攸林的旁邊,接下去就是卡芯、楊宇、小安、劉董、姚閣、微莎。
這一餐,是少了蘇雯,但是就這樣看上去,卻顯得更完美。
……
這一餐,過後。該走的走,該留的留。
扎朗陪著攸舞來到殯儀館,找到放媽媽骨灰的櫃子,然後向殯儀館的管理出世自己的身份證,讓管理來打開它。來人開了鎖,把骨灰取出來給攸舞,攸舞端著這個盒子,反覆地觀望起來,盒子的外面,貼著一張紙,紙上面又寫了兩個字——愛妻。
……
遠航K3號客船已經開出了中國的境地,攸舞打著那個盒子,取出裡面的一小點骨灰,往著海平面灑去。這些塵物在春天的陽光照射下,煥發出晶瑩的光芒,在海面上不停地飄落、打轉,最終,歸回於塵世的角落。
攸舞的腦海裡出現了一些溫馨的畫面,都是在這幾天發生的。
爸爸把自己的公司全權交給了原進管理,原進與攸林終於在自己的預測下,如期而至地過上了王子與公主的幸福城堡生活。當然,還有自己最親的姐姐——微莎,接受了姚閣的訂婚戒指。
在他們兩個人的訂婚會上,攸舞與扎朗給了微莎最深的祝福。微莎深深地抱了攸舞幾分鐘,再不捨地與扎朗擁抱了幾分鐘,情不自禁的微莎,在最後穿著婚禮服流淚了。
故事的最後,微莎還是被姚閣擁進了懷裡。
「墓姚閣,請你以後好好地幫我照顧微莎,要是你哪裡對不起她的話,就算我人在天涯海角也能在一天之內趕回來滅了你,到時候你可要小心了。」攸舞給姚閣下了通牒。
墓姚閣還沒有緊張,微莎倒是替他緊張起來了,她握著攸舞的手說:「攸舞,不要說人家啦。」
「放心吧,不會有那個時候的。」姚閣很是自然地出口,靈機的他又想到了一句話,「那是不是我家寶貝想你這個妹妹了,然後故意對你說我欺負她,你就可以在一天之內趕回來啦?」音落,惹來全場的爆笑。
還有她剛剛要啟動航程的時候,劉董帶著楊宇、小安和卡芯來到碼頭,對攸舞說了好多話,至於那些話,她都記不太清了。但是有一句話,是他們四個人共同的心聲,攸舞記得很清楚——謝謝你成就了我。
最後出場的人物難免少不了楚廉傑。攸舞出門的時候,楚廉傑深深地看了一下扎朗,對攸舞說:「扎朗這個孩子,很不錯,我看你……」楚廉傑一直以為攸舞沒有接受扎朗,而他本身也是很喜歡扎朗的。
「爸我知道啦,既然有人說要全權負責照顧我,我為什麼不答應啊。」攸舞的話楚廉傑算是聽清楚了,他有些興奮地握著扎朗的手看著他,語重心長地說,「那你們保重。」
「伯父你放心吧,我會照顧好攸舞的。照顧攸舞,是我從小就開始的願望。」扎朗的幽藍色眸子又流露起了寵溺的誘惑。
兩個人才離開大門幾步,楚廉傑又在後面囑咐著:「早去早回啊。」
攸舞回過頭,望著楚廉傑有著一分焦慮,又有一分不捨的眼神,微微笑著說:「兩年後,我就回來,你等我的消息。」
於是之後,楚廉傑就一天天地在心裡倒數著日子,由730天開始……
蘇雯抱著一個抱抱熊,由護理人員推著她向陽台徐徐開來,她安靜地觀望著大海,緩緩地撫摸著手中的棉布抱抱熊:「寶寶,你看,這是海。」音落,蘇雯的臉上露出一個久違的安靜的笑容。她看著大海,就覺得自己找到了歸宿。
她看了大海許久,許久。每天從早晨開始,看到日落。
……
扎朗背靠著船的扶手,看著船上那些愜意的行人,享受著瀕臨春末夏初的涼爽海風。
攸舞拈著那張暗黃的照片,看了許久,最後在扎朗的關注下扔進了海裡。扎朗不解地問:「這張照片好像對你很重要啊,你就這樣扔了?」
「我一直把它帶在身邊,是因為我要做的事情充滿了危機,現在恩怨化解,任務完成了,我就該還媽媽自由。」
……
於是,遠航K3號客船的人們在海上與國際大作家與畫家度過了整整兩年。
兩年後的一個春天。
攸舞再次掀起了文學界的熱潮。
《碎攸舞》一書一被審核入圍,就被世界各國翻譯成十幾種語言,印刷了上億冊,許多人堪稱這是經典中的經典。
大家都知道了舞原來就叫楚攸舞,攸舞把自己的奮鬥歷程形象地演化成了書中的主人公。她在自身的基礎上改編和添加了一些扣人心弦的故事情節,優美細膩的文字,還有扎朗的十八張經典油畫印刷上去。組成了碎攸舞三部曲。
約本依舊在那個海灘上面,他說了第三句話:「孩子,你成功了。」
很快地,攸舞,被流傳成了一個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