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因妃所擔心的那樣,他似乎已經活不久了。蘇蘇站在他床頭,不敢相信床上這個白了發,病泱泱看似要死的男人,竟就是兩年前那個精神抖擻能打死一頭老虎的夙軒轅。
夙軒轅看到她拿出來的那枚玉珮之後,就把所有下人都屏退了,荊世賢並不想聽太多的秘密,索性也等在門外。
夙軒轅再也威武不起來了,這個時候的他就像個可悲的老人,早已沒了什麼脾性,努力地撐起身子,拍拍身邊的位子,讓她坐下。
「她說她死了之後,不許任何人動她的輕舞宮,結果你還是進去找了麼?」
「很抱歉,我並不知道這個命令。不過事實上是,我的確找到了一封信,因妃娘娘指名點姓留給我的,所以我看了也並不未過。」
「留給你?」蒼老的容顏轉過來看了蘇蘇一眼,聲音很虛弱,「說起來,你是誰?我好像沒有見過你。」
蘇蘇笑說:「如果我說我是小不點,您信麼?」
無神的雙眼緩緩睜大,呢喃著:「不可能……不可能的……兩年前,你明明就和老五同一天下葬的……」
「算了吧,我來這裡的目的不是和你探討我為什麼還活著的。我只是想知道因妃的故事。她讓我來找你。」
「因妃……」他喃喃著,眼神看起來更加沒有焦距了。
看著他這副樣子,蘇蘇心裡忍不住想問,夙軒轅啊夙軒轅,你後悔了麼?事實上,她也真的這麼問了。
「後悔……我沒有一天不在後悔。老三那一群孩子,是最有治國之才的,那時江山若是交給他們……就不會是如今這副模樣……」他說著,咳嗽了好幾聲,「打小我就最喜歡老三他們,很聰明,學什麼都快。他們也很乖,從來都不忤逆我的意思……打心裡疼他們。所以當後來他們為了那個孩子,一次又一次地讓我傷心後,我將皇位給了老二。老二……一天天敗了我一代代打下來的江山啊……」
「如果你當時能聽我一句勸,就不會有今天,」蘇蘇淡淡地說著,「可是您不見我,那時候您恨死了我,恨不得將我這個教唆了你幾個兒子的人生吞活剝,死都不見我。我想告訴你,一切都是慕涼玥的計劃,是他想離間你們父子之間的感情,是他想讓夙國滅亡。誰都知道,如果皇位落在非原的手裡,那麼如今,夙國還會是和以前一樣,繁榮昌盛。非原是他們推翻你們的阻礙,是非除不可的。」
「所以你想告訴我,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自己造的孽麼……」
「是的,你種的因,卻是天下百姓吃的果。做的好啊,太上皇。所以老天爺罰你,癱在床上看著你曾經守護的江山一點一點失去,想要勸沒人聽,想要攔沒人理。您說的話,夙非黎已經完全聽不進去了不是麼?所以因妃才會覺得自己是她兒子的障礙,只要她不死,日後就會有被擄去做人質的危險。」
「不一樣……真的不一樣……」夙軒轅看著蘇蘇,喃喃著,「你說你是小不點,可你們很不一樣。小不點膽子很小,她和我說話的時候,連頭都不敢抬,可是你——你現在叫什麼?你剛剛好像說,是蘇蘇?你啊,狠,很狠,說話的感覺讓人覺得一下子就被刺中了心臟。」
「忘了小不點吧,就好比慕涼玥,我也一樣,一切是為了生存。」
「原來是這樣……」
「我們長話短說吧,你兒子現在到處抓我,聽完故事我得快點想辦法逃出去了。」
她說話的樣子,看不出來她有一點害怕。
夙軒轅開始講起二十年前的故事。
一聽,又是另一個皇帝與民間女子的愛情——哦不,悲情故事。
這次的女主角並不喜歡皇帝,女主角還是早就許了人的。可是皇帝橫刀奪愛,強行奪走了那名民間女子。
不管怎樣,女子就是忘不了外面的郎君,於是和郎君密謀了很久,決定假懷孕。借假難產,將假穩婆易容成女子的模樣,自己再扮成穩婆,混出宮。
不料李沐偷偷混進產房想要搞壞,目睹了他們的殺人過程還被發現,沐妃便瘋了。女子心善,放過了她。
女子和郎君在外面隱姓埋名生活得很幸福,以為會一直這樣幸福下去。但皇帝偶然一次去看失心瘋的李沐,聽到了她的碎碎念,串起一切懷疑的片段,最終開棺驗屍。
他氣瘋了,他花了很大的人力物力終於找到了女子,他殺光了女子的家人,奪走女子和她的兒子。女子快要崩潰了,想要隨郎君而去,皇帝便以她兒子的命做要挾。
聽完整個故事,蘇蘇將玉珮緊緊地捏在手裡。「我明白了。」
就這樣,因妃的事,總算是落幕了。
現在她只能盡量完成因妃的最後一個心願——帶他兒子去輕舞宮看她。這樣,她才能真正瞑目,重新投胎去吧。
*** ***
荊世賢與蘇蘇在宮裡躲躲藏藏了一天之後,夙非黎果真就失去了尋找他們的興致。他寧願和他的後宮三千佳麗嬉戲,也不願把時間花在這些無謂的事情上。
在荊世賢的掩護下,蘇蘇化作了小太監的模樣,逃出了宮。
離開前,她俯在荊世賢的耳旁說了句話:
「甚好甚好,有荊大人在一旁保護著,本世子真是一點都不擔心自己的安全了。荊大人你看,昨日我還捋了個戰俘來,底子不錯喲!洗洗一定不錯!」
荊世賢一怔,說不出一句話來,看著蘇蘇消失在自己的面前。
那或許是他最後一次見到蘇蘇罷。
蘇蘇還是決定回去找慕涼玥,繼續做他的世子妃的,繼而了結一切事。這時她看到一群人馬向京都走來。
「大嬸,他們是什麼人?」
那大嬸顧著看大街,不經意地回了一句:「是慕涼玥世子的隊伍!」
「他們?他們來這裡幹什麼?」莫非他們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