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欣……」男人的吐息近在耳邊,惹得她頸側一陣搔癢。「我們昨晚沒有避孕……」
佟海欣輕輕掙脫顧斯朋懷抱,回身與他對望。
來了!他們終於要談昨晚的荒誕行徑了。
佟海欣臉上那個大難臨頭、卻還要故作冷靜的表情,讓顧斯朋忍俊不禁。
「欣欣,我們結婚好不好?」
佟海欣徹底地呆住。她反覆思量過顧斯朋會說些什麼,卻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句。
顧斯朋輕撫她臉頰,柔聲問道:「你想要我下跪,或者是怎樣嗎?」
佟海欣瞇細美眸,過了好久之後才緩緩開口問道:「為什麼?」
有愛的婚姻都尚且難以維持,更何況是無愛的婚姻,她不知道顧斯朋與佟海音究竟是為了什麼原因沒有在一起,也許是相隔兩地?也許是海音年紀太小?也或許是時間久了感情便淡了?
但是,就算顧斯朋不愛佟海音,她也不可能嫁給顧斯朋。
顧斯朋曾經喜歡過佟海音這件事情在她心中始終會是個疙瘩,她怎麼能夠嫁給一個曾經暗戀過妹妹的人?更何況,這個男人並不愛她,他如果愛她,就不會總是對她若即若離,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她與他的好朋友交往……
「讓我照顧你,我不會辜負你。」
「我不需要人照顧。」這不是她期望聽見的答案,但是,她想聽見的答案是什麼,她自己也說不上來。
「嘿,欣欣,別翻臉不認人,上了車總得補票,也許我們會有孩子……」她的倔強神情令顧斯朋失笑。
佟海欣望著他,總覺得胸悶。
什麼上車什麼補票?她討厭他自以為是的責任感。
為什麼她面對所有人都能冷靜自持,獨獨顧斯朋隨便說一句話都能惹她生氣?
她怎麼忘了顧斯朋在學畫畫之前是學書法的?他的腦子裡總是有太多迂腐八股的儒家思想,對於她,他總是有太多無關愛情的騎士精神。
「萬一真有孩子,我可以自己養。」她養得起。
「欣欣,我想娶你,是真心誠意。」
「別為了這種好笑的理由想娶一個人。」佟海欣別過臉,胸悶的感覺越來越嚴重。
好笑的理由?顧斯朋微微挑高了一道眉,將她的臉龐轉正,迎視她的眼。
「什麼是好笑的理由?欣欣,我不覺得昨晚的事情有什麼好笑的,喝醉的人是你,不是我,你以為我對著路上隨便一個女人就會勃起?」
佟海欣的芙頰瞬間染紅。
「我是喝醉了。」
「所以呢?」
「所以……你別把昨晚的事放在心上,那就是一夜情,沒有誰需要對誰負責任,我自己就能對我自己的人生負責,不需要你。」又是一個就事論事的平淡口吻,佟海欣強迫自己將感情抽離,陳述事實,不彰顯情緒。
一夜情?顧斯朋真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聽見的。
昨晚那個楚楚可憐地央求他留下的女人好像不是她一樣。
有那麼一瞬間她讓他以為,他在她心裡是有些與眾不同……
好吧!他自找的,他活該!他早就知道一向冷靜的佟海欣絕對會這麼想,這就是他精蟲沖腦的報應!
「欣欣,你說我們昨晚只是一夜情?你的意思是,你只是喝多了,萬一對像不是我,隨便一個踏進你房裡的男人你都行?」顧斯朋沈聲道。
當然不是!要是別的男人,根本連踏入她房裡的機會都沒有!但是,她現在不需要向顧斯朋說明,她只想把這件事情擦掉,讓他們兩個人都退回到原本的位置。
「總之,你不用對我負責就是了,那就是一場成人遊戲,你不用違背良心對我說那些道貌岸然的話。我二十九歲了,已經不再是那個需要你維護的鄰家小妹了,你可以把你的責任感省起來,去娶你真正想娶的人,或是去追求任何你想追求的人。」佟海欣說得很平靜。
成人遊戲?道貌岸然?違背良心?
「我什麼時候違背良心了?」顧斯朋問得無奈。
「現在。」想娶一個不愛的人,還不算是違背良心嗎?
「……」顧斯朋生平第一次體認到什麼叫做有理說不清。
「欣欣」他歎了口氣。「你為什麼要說這種話呢?我沒有違背良心,我是真的很想娶你。昨晚的事對我們來說應該都有意義,你為什麼就是不肯承認呢?讓男人負起應該負的責任難道不對嗎?你為什麼對我老是有股不知從何來的怒氣?你明明就不是一個玩得起什麼鬼成人遊戲的人,為什麼要為了跟我拉開距離而說這種話?」
又來了!又是這種鄰家大哥教訓小妹的口吻,她真的受夠顧斯朋的自以為是了。
他總以為他是對的,總是武斷地片面作出一些自以為對她好的決定。
她嫁給他難道會好嗎?她望著他與佟海音的相處難道會開心嗎?她看著他,想起他們的婚姻竟然只是為了要負一次酒後亂性的責任難道心裡會好受嗎?
明明她就是個很冷靜沈穩的人,為什麼顧斯朋總是隨隨便便幾句話就能激起她所有的怒氣與叛逆?
先是江慎遠,再是顧斯朋,她今天真是煩透了!
「欣欣,我們可以不用是青梅竹馬,也可以不用是什麼鬼床伴,也許你剛結束一段感情,還沒打算那麼快就投入另一段戀愛,那也不要緊,或許過一陣子等你想清楚了,會覺得我們兩個交往也不錯」
「床伴就床伴。」佟海欣忽爾出聲打斷顧斯朋,在他的驚詫眸光中緩緩開口。「成人遊戲我沒有玩不起,把你的說教省起來,我們不當青梅竹馬,就當床伴。」
佟海欣只是在賭氣。
顧斯朋應該也知道她只是在賭氣。
但是,他就是跟她卯上了。
他在與她冷戰的第三天撥了通電話給她,說:「你要床伴,我們就當床伴。」
然後佟海欣竟然真的出現在他家門口,一副「好啊!誰怕誰?」的樣子。
顧斯朋發誓,他當下真的有股想把佟海欣那截粉嫩白皙的脖子掐斷的衝動!
不過,咳!為了避免佟海欣想證明自己玩得起成人遊戲的念頭氾濫到她隨便去路上抓一個人當床伴給他看,他後來決定把這股衝動用在別的地方。
然後,他們就真的從青梅竹馬成為床伴。
他們維持著固定頻率在他家裡幽會,荒謬地過著一見面就做愛的日子。
這天,一如往常,激烈的運動結束之後,佟海欣嬌懶倦睏地窩在他懷裡。
顧斯朋由背後擁著佟海欣,將下巴抵在她發心,輕觸她細緻光裸的肩頭,嗅聞著她身上剛沐浴過的香氣。
他想,也許他從來就搞不懂佟海欣。
他知道佟海欣那席關於床伴的發言是在說氣話,但是他自始至終卻都不明白她的怒氣從何而來。
他當不成紳士,結果卻像個無賴一樣成為她的入幕之賓,他的本意只是想霸佔住佟海欣身旁的空位而已,但是床上的佟海欣卻永遠比他預想中的更明媚熱情。
她總是溫潤可人地在他身下婉轉承歡,與他契合得像是他們早就心意相通、彼此相屬。
沒有愛難道會有如此美好的性嗎?
顧斯朋不如此以為,也不想如此以為。
在佟海欣承認她愛他之前,他不介意自己以如此拙劣的方式親近她。
這場由酒後亂性開始的混亂,他是決心要與她胡攪蠻纏到底。他會漸漸滲透佟海欣的生活,讓她即使想劃,也再無法將他劃開!
佟海欣躺在床上,閉眸合眼讓顧斯朋從她身後擁著,感覺他下巴抵在她發心,大掌在她肩膀上來回游移愛撫。
她想,也許她從來就搞不懂顧斯朋。
她知道顧斯朋對她那席床伴的發言感到無奈,但他竟然出乎她意料之外地允許這樣的發展。
她騎虎難下,結果卻像個笨蛋一樣將自己推入困窘尷尬的處境,她的本意只是想讓顧斯朋停止發表那些過度正義的言論罷了,但是床上的顧斯朋卻永遠比她預想中的更柔情繾綣。
他總是對她呵護備至,在她耳邊輕聲誘哄得像個愛慕她多年的男子,與她密密嵌合得天衣無縫。
沒有愛難道會有如此美好的性嗎?
佟海欣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在顧斯朋從她身邊知難而退之前,她不介意自己以如此笨拙的方式逼退他。
這場由一夜縱情開始的失控,不會以任何無關愛情的婚姻或承諾結束,她是決意要與顧斯朋劃清界線!
她要顧斯朋知道,她不需要任何人為她負責任,也負擔得起她每一個決定的後果,她真的不需要他過度氾濫的責任感與保護欲。
時間久了,顧斯朋就膩了,她等著他退開。
佟海欣才正想翻身下床,卻有一聲細微的聲響劃破了寂靜,打斷了房內兩種截然不同的心思。
「喂,我是佟海欣。」佟海欣藕臂伸長,橫過顧斯朋,拿取另一端床頭矮櫃上的手機。
顧斯朋將她垂落在頰邊的長髮勾到耳後,靜靜欣賞著她壓在他身上的艷情風景,大掌輕撫她背脊。
佟海欣把他越來越不安分的手拍掉,隨手拿了旁邊薄被披上,便走到沙發旁落坐。
「我拿到了……對,前三集……還沒,我只看了第一集……演員確定了嗎?」佟海欣將早上剛拿到的劇本從包包內拿出來,擰眉瞪著劇本說道:「演員一天沒敲定,我就沒辦法先拉表……道具也沒辦法請人做,男演員的肖像畫很麻煩,你一定要先給我人……」
她上一部戲才殺青不久,這麼快就接到新戲了?
顧斯朋模模糊糊地聽了幾句,起身穿上牛仔褲與襯衫,將佟海欣的衣服遞給她之後,便走到陽台去抽菸。
這裡明明就是他在台灣的房子,但是因為欣欣不喜歡菸味,自從他們的關係晉陞,或是退步成床伴之後,他就不曾在家裡抽過菸了。
其實,這間佟海欣家隔壁的房子早就沒有留著的必要。
他的父母幾年前早已過世,而自從他服完兵役,舉家搬到北京之後,北京就已經成為他的生活重心。
他在位於北京的中央美術學院讀書,畢業之後也繼續在那兒擔任教職。後來,他得幸成名,開設的藝廊工作也日漸上軌道,於是他便辭去教職,過著繪畫事業有稱職的經紀人為他打理、專心作畫的日子。
而他之所以維持著與執教鞭時,趁著美院放寒暑假時回台灣的頻率,當然只是為了想見佟海欣。
以往他與佟海欣之間還有個江慎遠,他總是站得比較遠,現在,佟海欣是真正的形單影隻,於是他待在台灣的時間順理成章地延長。
誰管這次只展出不賣畫的畫展?他的畢生所願只有她。
叩叩!
佟海欣突然敲了下陽台的玻璃門扇,顧斯朋捻熄了菸蒂走進來。
「我要回去了。」佟海欣說道,身上的衣服早已著裝完畢。
「這麼快?」顧斯朋微微挑眉,他以為她今晚會留下來陪他過夜。
佟海欣實在很難忽略他眉宇間那份難掩的失落,與……男人味。
她一直都知道顧斯朋是個好看的男人,他優雅、紳士、迷人、時而流露出一股自然頹廢的慵懶氣質,言談中又偶有孩子氣的率性舉止,他總是魅力多變,令人心跳失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