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烈烈風中,恨不能蕩盡綿綿心痛;
望蒼天,四方雲動,劍在手,問天下誰是英雄?
陳泰山直挺挺的跪在衛破竹面前,任由雨水沖洗著他中毒的身軀,在態度決然的請求之後,他又望著燕玲玲幽幽出聲:「人世間有百媚千紅,我獨愛愛你那一種;傷心處別時路有誰不同、、」
一首簡簡單單的霸王別姬,被窮途末路的陳泰山輕歎的淋漓盡致,雖然他不是力拔山兮氣蓋世的項羽,但燕玲玲絕對是他心中的虞姬,為此他原諒她下的毒,還拿最後的尊嚴換取燕玲玲生路。
陳泰山一生暴戾,卻從沒向人跪過。
燕玲玲低垂著頭肆意流淚,手指深深的抓在地上草地,誰也不知道她是高興報了仇,還是因毒殺陳泰山而愧疚?更不知道陳泰山的絕唱有沒打動她,大家只知道,今晚是一出淒美的霸王別姬。
「衛幫主,殺我足夠讓你揚名。」
陳泰山扯掉身上的護甲:「殺她根本沒必要。」
全場如墳場般的一片死寂,唯有雨水敲打萬物的輕響和冷風的低嘯,衛氏死忠早已經退後三米,儘管他們是來殺踏平泰山花園,但面對陳泰山最後時刻爆發出來的情義,他們卻無法說不尊重。
凡幫精銳也相視一眼,腳步悄悄後移。
風雨交加中,陳泰山正變得一臉肅穆看著衛破竹,他一刀在手能大殺四方斬殺百人,但此刻卻把刀丟在地上任人宰割,與其說他在進行沒有籌碼的賭博,還不如說他殘存一分對衛破竹的信任。
「好、、、」
衛破竹剛回出一個字,黑衣女子就疾然打斷道:「衛幫主,陳泰山已經是強弩之末,他撐不了多久就會毒發身亡,咱們沒有必要跟他談條件,燕玲玲絕對不能活著,她手上可是血債纍纍啊。」
血債纍纍,自然是說燕玲玲昔日藉著陳泰山殘殺竹聯幫弟兄,但還沒等衛破竹開口,陳泰山就冷哼一聲:「人人都說玲玲是竹聯幫妲己,蒙蔽我害死不少兄弟,莫非你現在還真認為我昏庸?」
青竹堂,霸道身手這兩樣,早讓人驅散老陳昏庸的念頭。
衛破竹他們現在被陳泰山一提醒,立刻領悟到了什麼,果然,陳泰山不怕道出最後罪行:「我殺掉的堂主都是跟我有過節的,我不過打著玲玲喜怒來做這事,這樣一來就算將來犯了眾怒、、」
「我也不怕,可以殺掉玲玲挽回人心。」
說到這裡,陳泰山歎息一聲:「可惜我最後卻愛上了她!這或許是我陳泰山半輩子以來的最大悲哀,不過也是我這一生最無悔的選擇,如果歷史可以重演一次,我依然會毫不猶豫霸佔玲玲。」
「不說了,衛幫主,定奪吧!」
衛破竹呼出一口長氣,把戰刀鏘然回鞘:「陳幫主,無論咱們以前有什麼恩怨,也不管你做了什麼事,但你今晚卻是一條讓衛破竹敬佩的漢子,你已經身中劇毒,我們不會為難你和陳夫人!」
「你們走吧!」
衛破竹的情義在此刻展現的淋漓盡致,陳泰山的目光變得訝然和驚愣,想不到衛破竹不親手砍掉自己腦袋成名,要知道,一刀下去,衛破竹就是殺掉陳泰山的戰神,名聲和利益都會滾滾而來。
但這小子此時卻放棄出名機會,陳泰山內心吁噓不已。
衛破竹退後一步,一聲長嘯:「讓路!」
衛氏死忠隨之呼應:「讓路!」
千餘人喊出來的聲響匯成一聲,拉出一道響徹黑夜的宣言,黑衣女子想要再說些什麼,卻感覺到衛破竹眼裡射出一抹殺氣,似乎只要她再敢阻攔,衛破竹就會毫不猶豫出手,把她斬殺在刀下。
「送陳幫主——」
「送陳幫主——」
衛破竹再次喊道,側身低頭露出恭敬之色,衛氏死忠也跟著他偏轉身子,不僅讓出一條寬闊的大道,還排成隊列向通道低頭,手中武器也齊齊回鞘,等待陳泰山和燕玲玲兩人離開泰山花園。
陳泰山咳嗽兩聲又吐出一口鮮血,這次他連伸手抹都沒抹,只是抬起頭笑道:「衛幫主,謝謝你仁義了!你比陳泰山好一百倍,怪不得兄弟們都服你,竹聯幫由你執掌,我就是死也甘心了。」
接著他艱難站起身來,看了一眼燕玲玲。
但他沒有多說什麼也沒感慨,只是對女人輕輕一笑就獨自走向門口,他知道燕玲玲心裡的恨勝過那一點愛,所以他不想勉強燕玲玲陪著自己一起出去,落寞滄桑的背影在傾盆大雨中格外孤獨。
燕玲玲忽然站了起來,雨水隨著她起身翻飛。
她目光堅定的向陳泰山走去,雖然她恨陳泰山,以前恨現在恨,以後也會恨,但這並不妨礙她送他出這園子,畢竟這個男人為她也付出了很多,因此她腳步平緩的緊跟上去,陳泰山沒有回頭。
但他嘴角卻微微牽動,他知道是燕玲玲過來了。
「死、、真好、、、、」
他很開心,笑容沖淡了末路情緒。
此刻雨水忽然變得小了,夜風反倒勁厲起來,把燕玲玲的素衣長髮吹拂地飄飄欲飛,有一種說不出的柔弱,可燕玲玲那雙複雜無限的眸光,卻把那些柔弱都轉化為恩怨分明、不吝柔情的剛強。
就當兩人距離漸漸接近時,尖銳之聲破空傳來。
六支竹箭如三道裂破長空的閃電,發出嘶鳴劍嘯之聲,同時向陳泰山身上地要害處疾刺而來,誰也不知道什麼人射出的竹箭,只知道竹箭轉眼就向陳泰山背後射去,速度之快宛如射出的子彈。
「不!不要!」
燕玲玲發出一聲淒然喊叫,全力一躍推開陳泰山。
燕玲玲雖然做了幾個男人的玩物,但終究是在黑道路上打滾,所以相比一般女子多少有些底子,而且她所站的位置正是陳泰山的身後,這一撲,正好把陳泰山龐大的身軀推開,自己站在原位。
那六支竹箭地力道是何等迅猛,立刻便從她後背刺入。
鮮血漫天飛舞,燕玲玲踉蹌著倒地,陳泰山回身一抱,摟住奄奄一息的燕玲玲,後者並沒有因為死亡而傷心,反而露出一抹解脫的笑意:「你、、害我的,我已經還給你;我、、欠你的,我也還給了你;你我生死不再相欠、、」
「啊!」
陳泰山發出仰天長吼,曾經的雄心壯志在這一刻完全不見,有的只是無比的傷心和滔天的恨意,讓他想要發出號叫卻又張不開嘴,他的整個身子在雨中激烈顫抖著,毒性發作的血液隨之冒出。
又是六支竹箭射來,陳泰山反手一撈。
當竹箭在手時立刻反射回去,六聲慘叫隨之響起,黑暗角落跌出六名凡幫精銳,隨後老陳又提起一把砍刀,竭盡全力向黑衣女子拋射出去,刀鋒與空氣摩擦發出嘶嘶聲響,瞬間射至後者面前。
黑衣女子想要阻擋已經來不及,只能全力向側一偏。
「啊!」
砍刀疾入閃電般的刺入了黑衣女子的肩膀,鮮血濺射,並帶著她削瘦修長的身子飛了出去,最後被釘在一根竹子之上,黑衣女子爆射出一聲淒厲慘叫,怨毒的眼神兀自還帶著不可置信的恐懼。
她至此才相信陳泰山的恐怖實力。
只是陳泰山沒有再理會她,而是溫柔的抱著燕玲玲淒然長笑,毒性隨著他力氣用盡迅速散發,但心裡劇痛卻分不清是精神還是**,在嘴裡要再次冒出一口鮮血時,他一按燕玲玲背後的竹箭。
竹尖瞬間凸出三分,刺入陳泰山自己的胸膛。
英雄沒落,愛恨情仇,在大雨中轟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