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用膳的時間,紫衫端著晚膳走進,一見王爺如此有些不知所措的低下首,而後悄悄命身後的婢女將飯菜擱下就離開,自己則是躊躇不定,不知道是否要請示王爺在不在這裡用膳,畢竟她只準備了側王妃一個人的。她再次偷偷瞥了一眼王爺,卻見他揮了揮手,不禁無奈的速速退下,掩起門匆匆離去……
等白飛飛醒過來,軒轅昊天已經離去,紫衫微笑著扶著她起來,「娘娘,剛才晚膳都涼了,王爺又吩咐我們重做過,趁熱吃吧。」
「麗娘呢?」她開口問道。
「娘娘新掌管了燕子樓,按照慣例,麗姑姑接替劉嬤嬤,要重新清點一下這院子裡的東西。」
她聞言一愣,這才想起軒轅昊天已經將這個後院交給了自己,心中卻覺得可笑,這個男人這種舉動,究竟是什麼意思。
簡單用完晚膳,然後沐浴,沐浴後,紫衫為她梳了一個簡單的髮髻,取了幾隻金釵束在發間,又在髻發間添置了幾朵金雕海棠,白飛飛看著直皺眉,紫衫十分伶俐,連忙又去首飾盒尋找,但找了半天,都是些十分艷麗的金簪,好半天才找到一枝雕刻簡單的白玉簪子,於是她將簪子遞上,道:「娘娘,是否……」
白飛飛點點頭,紫衫便將剛才那些東西全都取下放在梳妝台上,只在她頭上插了這一隻簪子。看著鏡子,紫衫都不覺有些失神,鏡中女子雙眸清澈如水,膚色白皙透徹,烏髮如雲,卻不著粉黛,眉目清麗,當真是美而不艷,清麗無雙。汝南王會被這樣一個人迷住,真是一點都不奇怪啊。
正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喧鬧聲:「放開我,我要見王妃!」
「你這個小兔崽子,王妃也是你能見的!快滾!」
「王妃!救命啊,我是阿墨,我是阿墨啊!王妃!」
這個聲音十分熟悉,白飛飛站起身,身後的紫衫趕緊跟出去,打開門一看,侍衛手中拎了一個孩子,滿身的泥,一臉的淚,前額已經破了皮,鮮血橫流,蔓延過孩子清澈帶淚的眼睛,
眼神卻清亮無畏,看到門開了,眼中流露出無限的希望:「王妃,救救我的姐姐!她就要死了!求求你!」
她低喝:「放開這孩子!」
侍衛手一鬆,阿墨一下子掉在地上,他卻顧不得疼痛,一把爬到台階上:「王妃,救救我姐姐吧!」
不過是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卻跪在地上哀求她救命!白飛飛想起他是誰了,他是當初自己被關在景園的時候,曾經說過話的小孩——那一次,那兩個女人想要陷害她,還是這孩子哭喊著說那藥不能喝。
記記憶一下子變得鮮明起來,她彎下了腰,將他扶起來:「你慢慢說。」
「來不及了——他們要打死她……」林墨的臉上滿是淚水。
劇烈的慘叫聲不斷的從梅院傳來,板子拍打在血肉之軀之上的悶響聲傳遍整座燕子樓,經過的僕從無不側目,卻無一人敢去詢問究竟。
柳梅一身淡綠色的錦衣華服,冷冷看著眼前這一幕。
院子裡,一個十二三歲的年輕婢女已經被打得皮開肉綻,連叫聲都漸漸的微弱了下去。
「柳夫人,她沒氣了。」很快,一個婢女回稟道。
柳梅雲淡風輕的掃了一眼橙兒的屍體,伸出美麗纖細的手指揉了揉太陽穴,淡淡說道:「從後門扔出去。」
「是。」
不過是死了個低等的婢女,下人們早就已經見怪不怪,不消半晌就紛紛散開。幾個打掃的下人抬起橙兒的屍體,用一條麻袋一裹,拖在地上,就走出了院子。
路上,撞上了匆匆趕來的白飛飛和林墨。
那群人看見白飛飛,頓時一愣,僵在原地不知道該做什麼好。
「放下她。」她冷冷道,目光如寒冬裡的冰雪,他們互相對視一眼,不敢與風頭正盛的側妃為敵,便放下了人。林墨啊地一聲撲過去,掀開了麻袋,露出橙兒的身體。她渾身的血肉都已經被打爛,鮮血透過麻袋流出來,黏黏的粘在地面上,拉成一道長長的血痕。
白飛飛心中一寒,目不轉睛地看著這具少女的屍體,而撲過去的林墨背脊一上一下的起伏,牙齒緊緊的咬住下唇,雙目發直,兩隻小小的拳頭緊緊的握著,大聲喊道:「姐姐!」
過了許久許久,她似乎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抬走吧。」
那些人連忙將林墨推到一邊去,然後將麻袋拖走,刺目的鮮血蔓延一地,沾滿了骯髒的塵埃,林墨還要衝過去,被白飛飛一把拉住。他激烈掙扎,她卻死死的抱著她,那孩子似乎瘋了,拚命的想要推開她衝出去,牙齒毫不容情的對著她的胳膊狠咬下去,鮮血溢出,順著她潔白的手腕緩緩流下,滴在漆黑的泥土之中。
至始至終,她沒有收手。
一大滴眼淚在他的眼眶裡打轉,啪的一聲,落在她的手背上。
滾燙的感覺,彷彿一直延伸到她的心裡。
是她的錯,她不該將橙兒留在那裡,讓她成了柳梅報復的目標。失去了劉嬤嬤,柳梅當然要找人出氣,自己如今是側妃,壓她一頭,她無法置喙,只好拿一個身份卑微的婢女出氣。只是,何其殘忍!
原本她還以為,這後院裡的女人不過是爭風吃醋,卻沒有想到,在這裡,婦人的狠毒心腸,比起軒轅昊天也不遑多讓!既然如此——她再不會手下留情!
林墨的肩膀抽動,大滴大滴的淚水流下來,卻隱忍著,不發出一點聲音。白飛飛將他帶回自己的燕京閣,他卻不許任何人靠近,不吃東西也不喝水,只抱著膝蓋自己坐在角落裡。
白飛飛遠遠看著他,站住了身子,默想半晌,命人取來傷藥,他卻將頭深深低著,不予理睬。她看著他,並不勉強,彎下腰將瓷瓶輕輕的放在地上,低聲道:「抬起頭。」
她的聲音並不如何響亮,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力量,讓小小少年不由自主地聽從,他抬起眼,看著她,目光倔強。
她慢慢道:「我全家都被人殺光了,但我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