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這一天,到處都是燈,到處都是人,到處都是歡聲笑語。幾乎整個軒轅皇朝的人都湧上街頭,他們是來看花燈節的。
站在街邊上,就能聞到彷彿有蠟燭和火焰的味道、姑娘們身上脂粉的香氣、各色美食香噴噴的味道……夾雜著混合在一起,令人不由自主忘記了一切。
如今的京都,被分為內城和外城。內城為皇城和裡坊,皇城是皇帝住的地方,由無數座宮殿院落組成,裡坊是王侯勳貴文武官員的住地,安府便坐落於其中。外城主要是平民聚集地,較內城更大更寬闊,由上百條大小街道組成,街兩邊商店和作坊鱗次櫛比,繁華無比。他們這一次便是從內城穿過到了外城去看花燈會,從黃昏時分起,家家戶戶、沿線街道就都點上了各種花燈,有兔子燈、荷花燈、金蟾燈、八寶宮燈、麒麟燈、走馬燈,各色各樣,眼花繚亂;水中放有河燈,順水緩緩漂流;空中,飄著孔明燈,明明滅滅,惹人驚歎;處處還有人舞龍燈,舞獅燈,舞船燈……
一路上,他們從洶湧的人流中走過去,被擠散了幾次,便只能互相幫忙著走出去。這樣的繁華,這樣的熱鬧,白飛飛只是低著頭,任由雅蘭抓著她的手,默默地從那些燈底下走過去,看過這一路的繁花似錦、人聲鼎沸,心裡卻有些說不出的茫然。
如海般的燈市,焰火不斷在空中燃燒,帶來一陣又一陣明滅的光影,她不由自主回去看安明遠,他就站在她們身後,似乎在擔憂人將他們再次擠散了,但在光明之中,他的臉龐十分明亮。他注意到她在看她,微微地一笑。
他們穿著顯貴,長相更是極為出眾,一會的功夫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街邊的一些小商販們跑來兜售朱釵脂粉,遊說安明遠買胭脂花粉。「公子,替你家娘子買個簪子吧!你家娘子長得像是仙女一樣,要配上我家的簪子,更加好看!二十文,又便宜又好看!公子!」
「什麼娘子,我是他妹妹!」雅蘭生氣的張牙舞爪。
小販一縮脖子,心想我還能看不出來你倆是兄妹啊,我說的是你旁邊這位仙人一樣美麗的小娘子才對。
安明遠手一動,白飛飛以為他要揮開那名小販,誰知道他竟然挺認真地挑了兩支簪子,然後給了那小販錢。
他將一隻珍珠簪子遞給雅蘭,另一隻樣式簡單質樸卻很別緻的遞給了白飛飛,雅蘭高高興興接了,戴在頭上反覆比劃,白飛飛卻說:「我不喜歡這些東西。」
他一愣,手便僵住,雅蘭歡呼一聲都搶了去:「我要我要!」
安明遠看著雅蘭拉著白飛飛走遠,心中也說不清是什麼樣的感覺,只覺得十分悵然。
人流像潮水一般往前湧著,走也走不快,擠也擠不動,但這都擋不住雅蘭的活潑和興致。「白姐姐你看,那兒搭戲台了。」雅蘭指著一個插滿彩旗的檯子說。
走近一看,那真有一個戲台,上面還正演著一齣戲,旁邊有人唱唱打打,鑼鼓喧天地招呼人來看。台上的主角是一個年輕的女子,不是很漂亮,但是白白淨淨眼睛很大、水汪汪的,一身粉色的衣裳,旁邊一個藍衣的書生正在依依呀呀地訴衷腸。
無非是你情我不願、你恩我不愛的故事罷了,白飛飛沒什麼興趣,雅蘭聽了幾句也不大耐煩,拉著她又繼續向前走。
他們停在了一個說書的攤子面前——
「且說這一家幾百口被押解刑場,那是漫天血肉橫飛啊,趙五娘看了這一幕,驚的是心驚膽戰、涕淚橫流!」
「於是她就無恥地向殺父仇人低頭了嗎?」一個讀書人憤憤然地道。
「非也非也,她叩頭不止,哀求那賀家豪放過一家大小,可是此人心性堅韌,勢要報仇雪恨,更加之這趙家一族魚肉百姓、橫行鄉里,得罪了不少人,這下子一倒台,可沒人幫他們求一句情!」
雅蘭皺起眉來,說道「這是什麼故事?」
安明遠卻低聲道:「我們繼續走吧,不要浪費時間,你不是還要看花燈嗎?」他的臉上隱隱現出焦急之色,讓雅蘭十分吃驚,可是看向白飛飛,她卻站在原地不動了。
「這趙五娘素來是個厚臉皮的婦人,她見救下親人無望,索性丟下他們不顧,倒反去抱著仇人的大腿不放,哭天抹淚要求饒了她性命。賀家豪也不屑與婦道人家為伍,讓侍衛趕了她出去,誰道這個沒臉沒皮的女子竟然當眾勾引起他來,也不管親族的血流了滿地啊……作孽!」
雅蘭聽著眼梢一跳,心裡突的一聲,涼了大半。
說書人一拍驚堂木,繼續說道,「於是——她便被收為了小妾,還沾沾自喜,恬不知恥。」
「世上竟然有這等寡廉鮮恥的女人!就該被拖去浸豬籠!」「對,要遊街!千刀萬剮!」
人們紛紛議論著,彷彿恨不得將那故事裡面的趙五娘拖出來打一頓才好。
雅蘭怒了,大聲道:「不要臉的老東西亂講話!什麼趙五娘,編的什麼破故事!」
那說書先生沒想到還有人為趙五娘鳴不平,當下打量著這個小姑娘:「你懂什麼,女子講究賢良淑德,失去了貞潔當然要以死謝罪,怎麼能苟活於世!」
雅蘭恨不得上去揍那老頭一拳,奈何自己是個姑娘家,旁邊的人已經開始指指點點了,她還要分辯,卻聽見白飛飛在一旁涼涼地說:「親人枉死、家仇未報,這麼就死了,豈不是親者痛仇者快?愚蠢!」
眾人向她看去,卻沒想到居然看到這樣一個絕色佳人,微微笑著立於燈下。此時萬燈齊放,光彩絢爛,香雪似海,花影扶疏,置身其中如臨瑤林仙境,而眼前這個女子卻恍若仙子一般。
雅蘭哼了一聲,拉著白飛飛從人群中出去,人們初時見到這樣的美人,都愣住了,自動自發讓出一條路去,安明遠跟在他們後面,心中感歎,聽到別人編造故事來罵自己都能面不改色,甚至還面帶微笑,心思是何等的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