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離!」
楚藍翎走進病房的時候,恰看見蕭夢離捧著南宮幻雪買給她的盒飯吃得正歡。看見她總算恢復往日神采,不再糾結於失去孩子的痛苦之中,懸掛多日的心總算放下。
蕭夢離正在咬雞腿,滋溜滋溜吃得津津有味。聽見楚藍翎的聲音,她抬起眼皮子瞅了楚藍翎一眼,好看的表情忽然有些僵硬。垂眸,用力咬著雞腿,悶悶地不吭聲,好像在發洩著什麼怨氣。
南宮幻雪眉頭皺了皺。
一口,兩口,三口,瞧蕭夢離那如狼似虎的模樣兒,就彷彿將雞腿當成楚藍翎,一口一口用力地咬,一口一口用力地撕碎,嚼成碎片。
她還在怨恨楚藍翎啊……
楚藍翎也敏感地覺察到蕭夢離對自己的冷淡,心中傷痛又添幾分。爸爸怪責他,夢離不肯原諒他。在這個世界上他最愛的兩個人都恨他,他覺得自己很悲哀!真的很悲哀!
「夢離……」
「你來幹嘛!」白了楚藍翎一眼,蕭夢離沒有好口氣,「你不是去探望你那個死不了的老爸嗎,還來這裡幹什麼!滾——滾回你老爸身邊!先給一巴掌再送塊糖吃!老娘不需要你裝好人!」
「夢離,爸爸已經知道錯了!他……」楚藍翎想解釋,然而蕭夢離回敬給他的卻一記氣勢洶洶飛來的枕頭。楚藍翎側身險險躲過,緊走幾步上前,想握蕭夢離的手,卻被蕭夢離閃開。
「滾——老娘不想看見你!」
南宮幻雪彎腰拾起枕頭,放回床頭,聲音低啞,「你們聊!我先出去!」
「南宮幻雪,你給我死回來!」再次抓起枕頭,然而這次襲擊的對象從楚藍翎換成南宮幻雪。將枕頭狠狠砸向南宮幻雪,蕭夢離堵氣道:「你給我死回來!把這個王八蛋給老娘趕出去!」
南宮幻雪穩穩接住蕭夢離氣勢洶洶扔來的枕頭,轉身看著蕭夢離,眉宇間閃過一抹擔憂,「夢離,你別這樣!有什麼矛盾跟楚藍翎好好聊聊!別自己折磨自己!」
「滾——老娘不需要他假仁假義假慈悲!」
「夢離——」
「啪——」
輕脆的巴掌聲在偌大的空間響起,震懾了病房中的所有人。
蕭夢離摀住受傷的右頰,震驚望向南宮幻雪高高舉起的右手,眉宇之間流露出深深的受傷,「南宮幻雪,你竟然打我……」
你竟然為了這個男人打我……
我恨你!我恨你!
「打你,是為了讓你冷靜下來!」
南宮幻雪嚴肅地看著蕭夢離,認真地說。
打她,她痛,他心裡更痛。眼前這個自己愛了三生三世的女人,為了她,他甚至願意傾盡生命,他又如何捨得傷害她分毫。
然而,如果不打醒她,看到她如此自虐,傷人傷己,他的心很痛……真的很痛……
「現在,你可以冷靜下來了嗎?」
蕭夢離沉默。理智在漸漸恢復。她本不是個無理取鬧的女人,只因為受到的刺激太多,一時想不開,才變得無理取鬧起來。
「夢離,對不起!」楚藍翎伸手想碰蕭夢離的肩膀,卻因為害怕她的拒絕,而遲遲沒有落下。
蕭夢離,他此生最愛的女人!他恨不能將她當作捧在手心中的珍寶,恨不能把世界上所有最好的東西統統捧到她面前,卻不想……最後的最後……竟然是他傷她最深……
沒有愛情,哪裡有傷害?愛得越深,傷得越重……
「楚藍翎,現在說『對不起』有什麼用!一個『對不起』,能夠還我慘死的寶寶嗎!」殺了她的寶寶,就等同於扼殺了她的生命。她最珍貴的禮物,就這樣葬送在楚立飛的鐵蹄之下……
她恨啊……她恨……
如果楚立飛不是楚藍翎的爸爸,她絕對會一鞭結果了他!即使最後要她背負上人命官司,她也不在乎!
可是,楚立飛偏偏是楚藍翎的爸爸……
一忍,再忍,不想,最後竟然葬送了寶寶的性命……
寶寶,媽媽沒用,媽媽對不起你……
「夢離,我知道你怨我。……」我又何嘗不怨恨自己!寶寶沒有了,我的心比你更傷,更痛……
你永遠不會知道我有多麼在乎這個即將誕生的小生命,你永遠不會知道我有多愛你和你的寶寶,……即使那個孩子未必是我親生,可是只要是你的孩子,我就會當成自己親生的一樣珍惜疼愛,只恨不能將全世界最好的東西統統給他。……
給寶寶買衣服、買玩具、買奶粉、佈置嬰兒房,甚至給寶寶寫下成長日記……我已經為寶寶做了太多太多的準備,只等待這個小生命呱呱落地,然後,我會將他當成捧在手心中的公主,疼他愛他呵護他一生一世!
然而……
孰能料到……
夢離,你痛,我也痛!你傷,我更傷!
我多麼希望時光能夠倒流,我多麼希望不曾失去這個寶貴的小生命……
夢離,你恨我吧!是我沒用!是我沒有保護好你跟寶寶!
「楚藍翎,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見你!」
蕭夢離強壓下心底奔騰泛湧的苦澀,冷然開口,「楚立飛說的沒錯,我是個女騙子,徹頭徹尾的女騙子!我愛的是你的錢,我看中的也是你的家財!如今你已經一無所有,還有什麼資格留在我身邊!楚藍翎,你走!滾回你的楚家!那裡才是屬於你的地方!至於我,人盡可夫的婊子,也沒有任何地方值得你留戀,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費青春和時間!」
「夢離,你瘋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你瘋了!你一定是瘋了對不對!」
楚藍翎眼中的傷痛是那麼明顯,就彷彿天地崩潰般令人心悸。他的聲音在發顫,在發抖,「夢離,他人怎麼看我不在乎!我知你,我懂你,就好!夢離,我愛的、想的、心裡念的只有你,從來只有你!千真萬確,從頭到尾只有你。無論外人眼中的你有多麼不堪,我知道你不是就好!我對你的愛由始至終,從來都不曾有過絲毫改變!夢離,告訴我,是什麼令你如此不安?以致你寧可殘忍地將我推開也不願意再相信我的愛。」
「藍翎,我已經厭倦,不想再做你的衣裳。」
蕭夢離用一種彷彿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冰冷聲音輕輕道,「從今往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回到你父母身邊,他們才是你的一家人!」
而我,不是!
楚藍翎像呆住了一樣久久地看著蕭夢離,過了好久,他的眼睛裡才有了一點反應,「你……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她不想再糾纏下去,這樣的愛,嗜骨蝕心,真的很累很累。……
累得……讓她只想親手斬斷……
「夢離,夠了!」
南宮幻雪突然出聲,厲聲喝止蕭夢離。
「夢離,不要任性鬥氣,你傷害的不單止你自己,還有所有愛你關心你的人!」
南宮幻雪玫瑰色的眼珠變幻翻湧著激烈的情緒,強烈的感情如烈火燃燒,綻放出奪目璨燦的光芒。深深地凝視著她,唇瓣微動,真摯的話語脫口而出,
「我所認識的蕭夢離,快樂,堅強,勇敢,自信,無往而不勝,只有她不去做的事情,從來沒有任何事情可以難倒她!夢離,我知道,失去寶寶,你傷透了心!可是,不要以為只有你痛,我們這裡每一個愛你的、愛這個寶寶的人都痛,比你更痛——千倍甚至萬倍!夢離,振作起來好嗎?不要再自怨自艾,不要再傷害愛你關心你的人!振作起來,做回那個瀟灑自在無往而不勝的蕭夢離,好嗎?」
「雪……」
抬頭凝視南宮幻雪真摯的目光,他的眸光勾起她太多太多珍藏的回憶,觸動她的心扉,她的眸中漸漸流露出複雜深遂的感情。
雪,你可知道,這或許是你唯一的機會,只有我離開楚藍翎,才有可能跟你在一起,可是你為什麼要放棄……
雪,你很傻……你真的很傻……
「夢離,我送你一個禮物,好嗎?」
南宮幻雪握住蕭夢離的左手,攤開手掌,用食指在她掌心中寫下一個「心」字。笑容溫柔,他柔聲告訴她,「夢離,我送你一個『心』字。我希望你閉上眼睛,聽聽自己心裡的聲音——你想做什麼,你要做什麼!我希望你用心聆聽,用心體會,用你的心,告訴自己,你心裡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蕭夢離垂下目光,掌心中那個無形的「心」字恍若有生命般,滾燙她的掌心,她的眼睛漸漸升騰起濡濕的溫度,「對不起……」
「夢離,你知道的!無論你做錯什麼,我一定會原諒你。你我之間永遠不需要『對不起』。」他在她額前印下溫柔一吻。
三生三世,知卿懂卿,愛卿至深。
看見南宮幻雪和蕭夢離額頭相抵,親密相擁,楚藍翎只覺得異常刺眼。胸中酸澀,醋意翻滾!南宮幻雪和蕭夢離究竟是什麼關係,他懷疑過,卻一直無法證實。然而,眼前的事實明白無誤地告訴他,他們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而他,則是那個該死的第三者!
該死的!為什麼!為什麼!
蕭夢離,你說過愛的人是我!為什麼又要跟南宮幻雪如此親密!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