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運的是,她並未懷疑身份暴露,獨艷敏銳的耳朵,或許她永遠都不會知道。
「到重慶了!」打扮體面的年輕人,梳著紳士髮型,拎著行李箱緩緩下船。有人在嘉陵江港口接他,正是竹內揚子。
「終於到陪都了!」她左顧右看,故作哀傷地接過行李,流下幾滴吝嗇的淚珠:「這些年你受苦了,一路上還順利吧?」說罷,擠眉弄眼地暗示著。
年輕人壓了壓帽沿,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冷漠地盯著她看,卻嚮往般地望著周圍,猶如呼吸到了自由空氣。
「聽說了嗎?」軍統局辦公樓裡的一句話,吸引了許多人的注意力,獨艷恰好路過,這次沒有生氣,而是覺得好笑:「密檔室附近有鬼!深更半夜的,有人親眼看到白色的影子,嚇死人不償命啊!」
「真的假的?」喬致慧驚呼一聲,摀住嘴巴:「不會吧?」
獨艷差點笑出聲來,剛要不屑地出來制止,她隨後的一句話,令其提高警覺。
「若說有鬼,恐怕不太現實吧?」喬致慧眼珠一轉,難得清醒:「說不定是有人扮鬼嚇人,甚至是日本特務搞破壞!」
話音剛落,獨艷的心懸了起來,本能地摀住胸口。眾人驚訝不已,七嘴八舌地議論著,傳來陣陣譏笑聲。
從她們的反應上看,缺少憂患意識,工作之餘只會閒聊,令她憤慨。
「說戲文呢?」獨艷急促的腳步聲,加之似笑非笑的聲音,不怒自威的臉色,眾人立刻安靜了。想到平日裡工作無精打采,閒聊倒是興致盎然,頓時湧上一股火,變相發洩出來:「什麼鬼啊怪啊?你們有閒聊的精力,為什麼不用在工作上?太平洋戰場的節節勝利,不代表我們可以坐等果實,知道嗎?」
「不是,我們哪有這個意思?」眾人不敢開口辯解,喬致慧勉強出頭,說話連頭都不抬,生怕對上她銳利的目光。
「謠言從哪裡聽來的?」獨艷懶得廢話,張口就問。
方才開頭的黃玉恬,支支吾吾地憋著氣,不情願地出賣了汪瑩碧。這一線索無異於及時雨,獨艷表面不冷不熱,教訓她們莫要以訛傳訛,內心卻波濤洶湧。
「都散了!各人忙各人的,那麼多事要做,還有心情謠言惑眾?」獨艷支開了所有人,故意露出一句:「這個汪瑩碧,年紀輕輕開這種玩笑,回頭好好說說她!」
果然,試探她的時候,獨艷說教式的談話,讓對方失去戒心。不僅如此,打聽親朋情況,她的回答貌似合理,卻有些前後矛盾。
聽著聽著,眼前的女孩越發神秘,無論是做派還是眼神,乃至細微的語言習慣,與某些人很像,獨艷越看越肯定了。
「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汪瑩碧的小屋裡,傳出一個男人的低吼,幸虧在裡屋說話,外面是聽不到的:「讓我調整心態,我怕面對她!」
「你怕面對她?太可笑了!你們曾經相愛,險些相伴一生,居然會怕她!」幸災樂禍的女聲,外屋的山下信子搖了搖頭,不時向屋內張望。
半晌沒有聲音,當她躡手躡腳地偷聽時,門猛地打開了。汪瑩碧一個抽身,強作鎮定地向上司點頭,揚子回頭看了看裡屋,又上下打量著她,關上小門氣哼哼地走了。
「正因為曾經相愛,我才下不了手!你這個冷血動物豈能明白?」她剛要衝著裡屋打招呼,出門與人接頭,便聽到一個淒厲的怒吼。
「竹內小姐走了!是我!她聽不見你說話!」無端代人受過,倔強的她不能接受,扭頭就走。
「獨艷啊!」聽見他的哭聲,那苦澀的呼喚,從未愛過的人難免嫉妒。而她必須冒險使美人計,還要見機行事,壓力十分之大,一時衝動地叫道:「你最好立刻調整好自己!無論你們曾經怎樣,請不要忘了你的父親!」
誰知,門發瘋般地被踢開,眼前的人雙目灼灼,瞪得她心裡發虛。對方失去理智,步步緊逼地攥著拳頭,從他貌似強悍的眼中,她看到了淒苦與無助。畢竟瞭解他們的過去,多少有些於心不忍。
然而,長期的教育告訴她,千萬不能心慈手軟。山下信子在矛盾中掙扎,加之對獨艷的印象,美貌如她,聰穎如她,或許不該承受殘酷的現實。一時間,陷入兩難的境地,她不知不覺地退後幾步。
風嘯的淚水掛在臉上,忠孝不能兩全刻在心裡,父親在人家手裡,即使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必須去闖。但為了僅存的自尊,只能在她面前顯示。
「你瞪著我幹什麼?」終於,信子努力抓住裙擺,心裡咚咚直跳,本能地心虛害怕,表面上倒是很會遮掩,極力平靜地發話:「又不是我安排的任務!又不是我扣下了你父親!如果你不怕他變成人彘,儘管甩手不幹!」
話一出口,望著他絕望的目光,近乎崩潰的臉龐,她開始後悔自己的話,可惜覆水難收!為了保持所謂「帝國戰士的尊嚴」,依舊迎著他的挑釁,目光都在交戰。
「我告訴你,即使我殺了她,也會永遠在心裡愛她!」風嘯強忍淚水,不讓一滴當面掉落,指著她的鼻子警告:「如果我失敗了,她殺了我!她也會永遠愛著我!這是你們永遠無法得到的!」
他猛地轉身回屋,眼淚終於流了下來,關上門痛哭流涕,對著獨艷的照片懺悔。
信子發呆地站著,回憶與國內男友的快樂時光,想像著與軍統局長調情,不禁惱恨地望著屋外的天空,抱怨戰爭還不結束。
「鬧鬼?哼,虧她想得出來!」寒萱一邊擺弄鋼筆,一邊端起綠豆湯狂飲,半開玩笑地念叨:「她怎麼不說閻王抓鬼呢?最好把她抓起來!」
獨艷定睛看著文件,彷彿沒聽見她的話,一隻手在眼前來回擺動:「唉!聽見我說話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