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需在旁輕言幾句,就能挑動劉平萱心中的妒意,沒想到她竟然沒有動手,心如死灰,她只好再加上劉寄柔的命來威脅劉平萱,這位傳聞中對自己妹妹都丟棄不顧的惡毒女子居然妥協了。
遊戲似乎越好玩了。
她拂過自己垂落的髮絲,對著銅鏡裡的自己,笑得淒然。
這是一條不歸路,踏上了就沒有回頭的可能,不管鈭謙是否愛她,她都要坐穩這個位置,只有在這個位置上,她才能站在他一回頭就能看見的地方,才能有機會讓他回頭看看他。
與劉平萱約定好,當她落水嫁禍給蘇妃時,由安青自己呼救,一來引起眾人的注意,二來也是及時救她起來。劉平萱還是太嫩了,她站在鏡湖的樹枝後,繼續冷眼地看著所有一切如預計中的發展,但她沒有踏出那一步,如果能讓劉平萱也這樣淹死,就是一石二鳥。她不是傻子,當然看得出劉平萱對鈭謙濃烈的愛。不管是誰,她都不會手軟地留下任何可能威脅到自己的棋子。
只不過,就這一次,她知道劉平萱對她已起了疑惑之心,不能再成為一邊的人了。
這些沒有什麼關係,她手下的筆穩穩地拖出「殺」的最後一點。
她如草叢中潛伏的毒蛇,仔細地盯著劉平萱,一分一毫都不曾放鬆過。她不能輕舉妄動,不能讓鈭謙找到任何的借口,將後位拱手讓給杜之薇,但她也不能讓鈭謙的寵愛一直都在劉平萱的身上。
因為劉平萱懷孕了。
這一個消息如同驚天霹靂,杜之薇笑得絢爛,她依舊溫婉安詳。只在她們對望之中才能感覺對對方濃烈的殺意。
這許多年來,鈭謙膝下不過只沈蓮生下的大皇子昱泓而已,其餘的嬪妃大多被鈭謙本人賜藥,鮮少有懷孕的。當然,那些例外的最後都沒能保住孩子,因為虎視眈眈的人不止她,還有杜之薇,她們怎麼能逃得出兩次手呢。
可是千算萬算,她們都栽在鈭謙的手裡。
被他禁足在金翹宮的小劉妃突然產子,讓她與杜之薇都措手不及。她恨,摔了棲梧宮裡所有的東西,又能如何呢?改變不了劉寄柔產子的消息,鈭謙的第二個兒子,昱景。
院子裡的梨樹枝椏繁密,將陽光都遮擋起來。
她抬眼望去,眼神微迷。
既然除不掉劉寄柔的孩子,那麼劉平萱的孩子決計不能留。否則這偌大的後宮就是劉氏姐妹的天下,她辛辛苦苦保住的位置必定是她們姐妹二人的囊中之物。
她喚過聽菊,在她耳邊吩咐一番。
天空蔚藍,飄過一朵一朵的白雲。
劉平萱失蹤了,在錦華殿裡神奇地失蹤了。
而鈭謙卻沒有廢了大劉妃的名號,照舊給她保留著,對外謊稱大劉妃在錦華殿安心靜養。
他每夜都獨自留在黑暗寂靜的錦華殿裡,她站在木橋邊看著裡面黯淡的燈光,這才感覺到心慌。他的心是真的愛了,在那個人離去之後還留念著她的一切,他是真的愛了,而自己又算什麼?
她以為,只要她安靜地等待,終有一天你就會記得一直在你身旁的她,然而他的心離她越來越遠,或許從來都沒有靠近過。
但日子終究還是要過的,杜之薇依舊手握後宮大權,她躲在棲梧宮裡看著梨花開了又落。
她的生命裡只剩下家族,只剩下守護家族的使命。
冷冰冰的後位,是她一生的宿命,也是最終的歸途。
她算來算去,沒算到劉平萱還會回到宮裡來,真是可笑,在宮裡的人都想出去,在宮外的人都想進來,但是從宮裡逃出去的又回到宮裡的人還真只有劉平萱一個。
劉平萱容貌依舊,可身上畢竟有什麼不同了。
宮裡又開始新一輪的爭鬥,她冷眼看著回來的劉平萱將杜之薇扳倒,驕縱跋扈不可一世的杜貴妃也死在她的手上,接下來會是誰呢?一定是她吧。
她細細地梳著自己的髮絲,可惜她不是杜之薇,她恪守婦道,不管後宮大事,是天下人人稱頌的賢德皇后。劉平萱,憑什麼能扳倒她呢?還有她身後的安氏家族。
這世上,只有一個人能反手是雲,復手是雨。
沒想到,他對劉平萱的容忍可以到這種地步,就算是被她設計到昭月台與他人私會,他依舊對劉平萱信任如故。到底是什麼樣的愛能夠包容到這樣的地步?
還來不及去細想,她已然成為階下囚。
鈭謙終於來看她,眼裡終於有一絲的愧疚。
她撫上他的髮鬢,輕聲道:「妾陪陛下十餘載,不求有功但求有勞,請陛下答應妾最後的一個請求。」
待他沉吟半天,終於點頭後,她才緩緩地說道:「妾只有一個請求,不管陛下決定怎麼處置妾,都請留給妾皇后的封號,即便是死。」
最後,她還是願意固守著那個位置,只有那個位置才是離他最近的地方。
梨花樹的枝葉照舊的繁密,她坐在樹下的搖椅上,閉著眼享受著空隙中漏下的陽光。
「就算是死也要霸住皇后的位置,你到底在想什麼?」
劉平萱出現在她的面前,隱隱有著駭人的霸氣。她沒有睜開眼,隨著搖椅輕輕地搖著。
「為什麼?」劉平萱的聲音繼續傳來,說著:「如果你願意讓出後位,本宮可以放你一條生路。」
「生路?」安青笑著睜開眼,看著眼前這個變得陌生的人,的確不是原來的劉平萱了,在她的眼裡沒有對鈭謙的那絲眷念,而是滿目的仇恨。「哀家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想的並非後位而已。」
「哦?」劉平萱淺淺地笑了起來,摩挲著自己的手指,不經意地說著:「原來在宮裡最瞭解本宮的人竟然是皇后娘娘。」
「你的孩兒並非是哀家害死的,」她緩緩地起身,任由蓋在身上的薄被落到地上,輕聲道:「哀家承認,當初確實在你的藥裡下過藥,但哀家沒想到,與哀家一起出手的還有一個人。」
劉平萱笑容未減,沉著如常地說道:「本宮早就知曉,兇手並非你一人。你,本宮會追究,另外的那個人本宮也不過放過。」
「哈哈哈……」她突然大笑起來。
世事就是這般無常,他願意用餘生來補償對劉平萱的傷害,也願意對劉平萱付出真愛,卻不曾想到劉平萱是帶著這樣目的回到宮裡的。
真是可笑之極,可笑之極啊!
「娘娘,該剃度了。」
身後傳來催促的聲音,安青的目光從佛祖身上收了回來。
「住持,哀家還有些話想獨自對佛祖懺悔,請你們先出去吧。」
住持念了聲佛號,帶著眾人緩緩退出。
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君應有語。渺萬里層雲,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
他答應了她的請求,卻要她剃度出家,空有皇后的名號。
她望向紅色的橫樑,將白紗甩了上去。於安家,她不過是一枚穩定權勢的棋子,在她快要失勢時,安家幾乎是立馬就做出了新的決定,讓安淑儀進了後宮,又一個鮮活的少女無聲地葬身在宮裡。於鈭謙,她亦不過是一枚平衡前朝勢力的棋子,左手棋子,右手也是棋子,屬於她的人生只是一座冷冰冰的後位而已。
「姑姑。」門邊突然探出一個小小的腦袋。
「你是誰?」她鬆開白紗,彎下腰來湊小腦袋笑著。
小腦袋緩緩地從門後伸出來,小小的人兒粉雕玉砌的,穿了一身藕色的小褂子,瞧起來有幾分的面熟。
「姑姑,是慧寧。寧兒啊。」
慧寧,她的又一個侄女,安家裡最像她的,難怪她瞧著有幾分面熟。
「姑姑,這是什麼啊?」慧寧已慢慢地度步到她的面前,指著飄動的白紗問道。
她隨慧寧的手指瞧去,然後低頭慈愛的笑著。「寧兒,你一定要記住,不管將來的命運如何,都要嫁個好丈夫,會疼你的好丈夫。」
「寧兒記住了。」慧寧甚是乖巧聽話,她撫過她的頭,將小小的人兒牽到門外,重新將門關緊。
身後白紗隨風飄落,墨色長髮垂下。
這一次,鈭謙會不會來看她一眼?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