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妃三嫁 卷五 鳳舞九天 第二百三十一回   休為風瘦(4)
    但我遠遠沒想到的是,鈭謙似乎是為了證明他的話語,給予我的恩寵並未因昱泓的封王而結束。

     在我纏綿病榻了整個春天之後,炎炎的夏日,在旁的人都在為百年難得一遇的大熱天氣憂愁不已時,鈭謙卻帶著我去了行宮避暑。

     前一次他帶我去行宮時,我是他最寵的懷著皇嗣的大劉妃,而這一次我亦還是他最寵愛的德妃,卻是腹中空空,在前朝後宮人的眼紅中,帶著臃長的侍從們從紅色的宮牆中緩緩出得暖春門。即便是新立的夏後,即便是太子生母的淑妃都沒有這般的恩寵。

     我留下辦事牢靠的清雲和劍嬰在錦華殿內守候昱泓,自己帶了清雨和清風登上馬車,隨著鈭謙的龍輦在初夏的微風離去。對於此行,我並沒有多大的興趣,那個地方等於是我的夢魘,時時刻刻提醒著我,是誰讓我落得這般淒涼的,是誰讓我失去我期盼的孩兒……

     「娘娘,您臉色不佳,不如先休息會兒。」許是清雨瞧我臉色越發的蒼白,忍不住出了聲。我與她二人俱在馬車內,我猜著大概是到了城外,馬車明顯地抖了不少,於是朝她點點頭。清風隨即會意地在我身後墊上柔軟的枕頭,在一顛一顛之中,我竟然真的睡著了過去。

     帶些清新荷香的風拂過,遠遠地聽見山坡上的寺裡敲響的一陣又一陣的鐘聲。「紅塵舊夢多番尋,幾段情緣如流水。借問漢宮誰得勢,燈火闌珊人已逝。」似佛偈一般,悠揚地傳來,一波一波回想在我的耳裡。是我癡傻,才會將鈭謙那樣的人來百般尋覓,苦心期盼的情緣沒有一段是我能夠抓住的,渾渾噩噩不過十字流沙,而如今就算我在後宮裡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又如何,那個人終究是沒了。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當初給我解籤的那位師傅必定是曉得我的命運,才出聲提醒,沒想到我竟是執迷不悟,於是得不到候在手邊的幸福。

     「夫人,夫人。」聽聞誰在耳旁小聲地喚著我,我才緩緩地睜開雙眼,不由得被眼前的景色一呆。

     夢裡問到的荷香並非空穴來風,在我眼前的正是含苞待放的一大片芙蕖。

     「這裡……」我茫然指著前方的花兒,說不出話來。

     「可曾喜歡這等風景?」我被鈭謙擁入懷中,依舊不解眼前的景色。我不是隨他去郊外行宮麼?京畿的郊外哪裡來的這麼大片的芙蕖?莫非還是在夢中?

     「御醫說你的病久久沒有好轉,是因為心情鬱結所致,朕知道你一向喜愛水中芙蕖的景致,朕特地帶你出來走走。」

     我眼光隨著他的話語落下,只是出來走走,為何我與他俱換上了常服,而現今所在的船亦並非龍船,只較一般稍顯華貴的大船。

     瞧我眼珠子四處亂轉,他逕自笑了笑,淺淺地如水面上蜻蜓劃過的漣漪。「平萱不必猜,朕也難得浮生半日閒。聽聞此時梁州的七月曇正在盛放,不趁此去探訪一二更待何時?」

     原來他是有意微服出巡,於是在搞出那麼大的陣勢來,還拉上我當做背景。罷了,看在這一大片風光的面上,我懶得與他計較一二,只閉上眼,嗅著風中的荷香味,隨船遠行。

     七月曇,我曾在風吟口中聽過這種花兒,那時的他雖然已經臥病在床一段日子,精神卻還好。他說,天下最奇特的花莫過於七月曇,曇花開花的時間雖短,卻還是總有人能看見,但七月曇卻是在孟蘭節的夜裡開放的曇花,尋常人是瞧不見的。傳說它本是山林中自在美麗的花妖,卻愛上了魔君後嬰,更為魔君雙手沾滿鮮血,魔君橫行無忌被天帝封印在地獄中,它為能見魔君一面,於是選擇在孟蘭節的夜裡綻放。

     我能記得它,並非因為它的珍奇難尋,而是因為它和曾經的我一樣,都是為愛撲火的傻女子。不過我卻沒想到鈭謙能尋得到七月曇,並且帶我去梁州瞧這朵天下無雙的花兒。

    

     一路行來皆是水路,終於在第四天的午後,我在清雨清風的攙扶下,有些發軟地下了大船,踏上廣陵郡的地面。

     清雨清風得了鈭謙的旨意,均稱呼我為夫人,他身邊不過也只帶了三四個看著眼熟的侍衛和喜福。當他走在我身側時,我彷彿一瞬間又回到了當初在兗州時的情景。可惜物雖昨,人卻已變,縱使他仍舊是當初的翩翩佳郎,我亦不再是傻傻地劉平萱。

     路邊上,不斷傳來的吆喝聲,到處都瀰漫著市井的生氣。

     許久不曾聞到這樣的氣息,似乎離開了那個紅色高牆的後宮,我整個人都輕鬆起來。或許我根本就是屬於這樣場景的,並非固困在高牆深宮。

     喜福尋了一周,尋到一處看起來頗為不錯的酒樓,朝面迎街,背面臨水,屋簷飛翹。我扶住清雨的手,跟在鈭謙的身後,朝樓裡走去。原本熙熙攘攘的酒樓,因我們的踏入而頓時安靜下來,我低眼悄然掃過四周,瞧他們的瞠目結舌,必定是被我們一行人所驚嚇到。

     他,縱使微服私訪卻也放不下身段,這一身的暗紋月絲緞哪裡會是尋常人家能穿上身的。我心中冷笑不已,若不是他生性這般招搖,當初怎麼會在遠谷寺招惹上盜賊。

     還是小二眼光銳利,拉著肩上的汗巾,一「哧溜」地就到了鈭謙的面前,諂媚地笑著一口一個「爺」。隨著他的這聲「爺」,周圍才又恢復了熱鬧起來。

     喜福選了一處背面臨水的位置,幾個侍衛圍在周圍,待我與鈭謙坐下後仍舊立在身後。我眉微微一皺,卻教鈭謙看得分明,他隨即揮手,侍衛連同喜福、清風、清雨都移到另外一桌上坐下。

     「這般景色可還好?」這路上,我話語甚少,卻是鈭謙都在尋些話來說。這般模樣的鈭謙一點都與從前的他不同。

     窗外是遠望不盡的水面,水霧繚繞,倒映襯得遠處綠樹蔭蔭,似仙境一般。

     我默然點了點頭,避開他注視的目光,望向窗外。

     喜福的眼光素來不錯,這座酒樓的生意也確實不錯,除卻我們這一角落安靜異常,其餘地方倒都是熱鬧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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