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料想鈭謙寵了江嫣,為平衡前朝勢力必定會補償安氏,只是沒想到他竟然出手如此大方,一送就是賢妃的位置。可笑宮裡的女人爭搶名分爭破了頭,在他眼裡不過是均衡勢力的工具而已,寄柔以太子為尊,得到淑妃的稱號,我亦有泓兒在手才能躋身到德妃的位置,一路上還是那般的艱辛,即便從前的杜之薇也是因為良娣的身份而升到貴妃。
是否前朝真的如此難以平定,還是因為他的心裡真的歡喜了安淑儀。在我眼裡畏縮如同可憐蟲的安淑儀,在他的眼裡是否像極了需要他保護的嬌弱女子,比寄柔更甚的女子?入宮來不過短短一兩月就成了賢妃,這樣的平步青雲怕是歷朝歷代也不曾有過的事情。
我以為我會是個傳奇,沒想到只成為一個笑話,而真正的傳奇早被命運安排在了必經的路上。
「娘娘。」清雲站在我身後良久,見我拿著空了的水瓢出神,輕聲喚道。
我收斂已遠遊的心思,看著自己空的水瓢,自嘲般笑了起來。
「罷了,今日怕是沒心思侍弄這些花兒了。」話罷,我將水瓢丟回桶裡,接過清雲遞上的手帕,擦著水跡。
天色已大亮,陽光有些奪目,我仰望一會兒便受不住調回視線。「對了,這個時辰賢妃已經受封完畢了吧?」
清雲畢恭畢敬地跟在我的身後,她比平常小心地說來:「已經完畢了。」
她不清楚我心中的想法,但陛下如今擺明寵愛安賢妃,她猜想我定是不高興的,尤其是受封的今日。
是啊,她並沒猜錯,我的心中種下一根刺,但那不是因愛生妒的恨意,而是不甘心。為什麼我就要一步一步走得幾經艱難,而她就可以舒舒服服地升上賢妃的位置!
不過轉念一想,她這麼短的時間坐上賢妃的位置,那麼後位就不會是屬於她的。她本就是庶出,賢妃怕是鈭謙給她最大的名分,後位看來還是在江嫣和凌初雪之間。
一個江嫣,一個凌初雪都不是好惹的主兒。任其中一個登位都不會讓我再有喘息之機。
「賢妃受封,本宮也該送點禮,」我停下腳步,朝清雲吩咐道:「你去庫房裡取出白玉珊瑚,春拂雲夢送去賢妃宮裡。她應該不會在宜蘭殿了……」
「賢妃娘娘搬進關雎宮了。」
「嗯,就把東西送去關雎宮。另外再去宮女監挑幾個伶俐的小宮女,和清秀一起送去關雎宮。」
「娘娘……」我看向她,她臉色在聞最後一句時變得蒼白。「娘娘,您是要清秀也去關雎宮嗎?」
我點點頭,她們是一起到錦華殿來伺候我的,姐妹情誼教旁人自然要深厚些。我平時最寵清秀,這次她雖為口角被罰,但清雲必定認為我遲些時候還會重用她的,沒想到我竟會無情如斯,要逐她離開。
我莞爾一笑,輕聲道:「若只呆在錦華殿,我在一日可保她一日的平安,但終歸沒有出頭之日。賢妃如今正得聖寵,她若是用心些,謀一個姑姑的位置總不至於虛無的。」
清雲聞言如夢初醒,滿臉欣喜地應道。
園子裡的花悄無聲息地開了,雖沒有御花園的品種齊全,倒也別有一番風景。只許旁人在錦華殿內安置眼線,我為何就不能在別人那裡安置我的人呢?藉著由頭處罰了清秀,等的便是今日。
用過午膳,暖意催人入眠,我卻了無睡意,狀似悠閒地朝北苑走去。
這一條路,我只走過一次,那次還是夜晚,昏暗的燈籠不足以照亮四周的景色。還真的是名不虛傳的冷宮,方才幾步之前都還有不少的宮人走動,越接近北苑越了無人煙。
雜草叢生的破落宮殿,孤零零地屹立在陽光之中,更突出它的悲涼。
多年未加修葺,假如不是有新的後宮被打入這裡,這裡早就被人遺棄。荒蕪的北苑,與前面富麗堂皇的宮殿相比,彷彿是兩重天般。
北苑管事的只有兩個內侍和一個年老的姑姑,見我到來都嚇得伏在地上猛磕頭。他們大抵沒有想過,會在有生之年能見到一位盛寵的妃子,又是執掌後宮實權的四妃之一。
我朝身邊的清雨看過一眼,她會意地站到他們面前,高聲問道:「前不久被送來的喬良人如今何處?」
兩個內侍面面相覷,還是老姑姑畢竟見過世面,很快鎮定起來,指著身後一處掩映在廢墟裡的宮殿說:「喬良人在那裡。」
「起來帶路!」清雨喝道,老姑姑顫顫巍巍地起身,兩個內侍退到一旁。
我目光悄悄地朝四周看去,依稀記得某一處宮殿曾是杜之薇的住所,也是在那裡,我帶了毒酒親眼看著她喝下去。她張狂而艷麗的容顏隨著熟悉的景物變得真實起來。
「陛下不會愛上我和安青中的任何一個人,但他會愛上你。因為你沒有家族的負累……」
我心中低低地笑起來,杜之薇你可看見,鈭謙也不會愛上我,因為我沒有家族來支撐他對我的愛。要在帝王身上尋找純粹之愛,本身就是一件愚蠢的事情。不過還好,我早已沒了這樣的想法,我如今想的要的只有那份權利,我應得的權利。
「德妃娘娘,就是這裡了。」老姑姑站在一處破爛的門前,這裡以前彷彿也曾是一處繁盛的宮殿,院子裡還有一株高大的銀杏樹,正伸展著嫩綠的枝葉。即便是在北苑,仍舊能感覺到生長的希望。
宮裡專屬的紅色門框已經剝落,露出裡面木頭的本來面目。瞧不清楚內裡是個什麼樣的光景,但猜想也不過太好。
老姑姑將門小心翼翼地推開,仍有不少的灰塵抖落下來。我連忙用手帕捂了口鼻,慢慢地跨入其內。
到處都是積灰,外面是春光明媚,這裡卻是一片黑暗。我瞧著好一會兒才適應裡面的光線,歪歪斜斜地案幾,一個看不清楚面目的東西正伏在上面蠕動,而它的身後更裡處是飄著爛布絮的床。
我早已知道北苑荒涼,但眼下一見,這間怕是比杜之薇的更差。也許管事姑姑沒料到進了北苑還能夠出去,所以隨便給她安排了一間房子。
我站在案邊,看著那團瞧不清楚顏色的物體。它似乎也感覺到了來人,有些畏懼有些欣喜地抬起頭,露出一雙憔悴的杏目,正是被罰到北苑的喬良人。
「娘……娘……」她不敢確認地看向我,突然丟下手裡的禿筆打起自己的臉來。「啪啪」兩聲響過,她的臉迅速腫了起來。
「娘娘……您真的來了……」她跪在地上朝我爬了過來,抱住我的腿就開始放聲哭泣:「臣妾做了很多次這樣的夢,今日終於成真了。娘娘,臣妾知錯了,知錯了,求娘娘放臣妾出去吧。這裡,不是人呆的地方,娘娘,救救臣妾。」
清雨見狀,欲上前把她擄開,被我擋住。
我彎下腰,仔細地看著喬玉菱那張看不清楚顏色的臉。「真的知道錯了?」
她聽聞我的問話,馬上猛烈地點點頭。
「你可知,進了北苑就沒有出去的可能?」
恐懼之色爬上她的雙眸,她頓時緊緊地抱住我的雙腿。「娘娘,求求您,求求您救救臣妾,臣妾一定為牛為馬報答娘娘的再生之恩。」
「你也是個聰明人,希望你記得今日說過的話。」我笑得很溫暖,牽起她髒兮兮的手,附在她耳邊一字一頓地說:「你要記得,本宮能讓你來一次北苑,也可以讓你再來一次,而且還能讓你永遠都出不去!」
「是,娘娘。」她明顯被我的話語嚇到,驚恐萬分地垂下頭。
這樣的官家小姐,自然沒吃過什麼苦頭,只需這般嚇一嚇便好用多了。我朝清雨說道:「送喬良人回宜蘭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