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御醫!」鈭謙亦發現其中的不對勁,喜樂得了旨意,急忙跳回來時的小舟,朝岸邊駛去。
「景兒……」寄柔率先接過昏迷的昱景,瞧著自己兒子變成這般模樣,又是一陣淚如雨下。
「娘娘,吩咐遊船靠岸吧。」我在安後身邊輕聲提醒。
她回過神來,朝聽蘭吩咐下去。
昱景沒有甦醒的跡象,應該是喝了不少水昏迷過去。鈭謙將昱景從寄柔手中接過來,拍著他的小臉,寬大的衣袖拂過,彷彿帶著悲涼。
失去孩子的父親,是這樣的嗎?
我冷然地看著他,當初我的孩兒被他親手殺掉的時候,他有沒有流露過一絲這樣的傷悲?
他甚為溫柔地拂開昱景臉上散亂的頭髮,將他貼著自己的胸膛,緊緊地擁抱著。寄柔靠在他的身側,緊張地看著昱景。
我默然地從他們身邊走過,朝昱泓而去。
他很安靜地牽著清秀,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就連我靠近也不曾動容。
我接過他的手,手指冰涼,怎麼會這麼涼?我悄然看去,他緊盯著鈭謙的眼眸中的藏著深切的悲哀。
那也是他的父親,從上船到此刻,他似乎都沒有看過昱泓一眼。
「泓兒。」
我蹲下身,將他抱在懷裡,試圖撫平他眉宇間不為人知的憂傷。
「如果……」他靠在我的耳側,用很低的聲音說道:「如果今天落水的人是我,父皇也會這樣抱著我嗎?」
我錯愕地看著他,他的目光一直追隨著鈭謙,旁人來來往往,四週一片喧嘩我皆聽不見,腦裡只迴響著昱泓的這句小心翼翼的問話。
雖然覺得殘忍,但我還是告訴他真實。「不會。」
他眼角的光芒瞬間熄滅,將目光轉向我,似乎是判斷我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好半響,他才點點頭。
「如果今天落水的人是你,母妃不會像淑母妃那樣在船舷痛哭,母妃也不會像你父皇那樣抱你,母妃會跳下水裡找你。」
「母妃。」他終於揚起一絲笑容,回抱住我。
我拍著他的小肩膀,看向安靜地守在身後,一身濕淋淋的劍嬰。
「說吧。」
我望著平靜的鏡湖,芙蕖仍舊絢爛地盛開著,彷彿前幾日昱景落水的場景不曾出現一般。
等待片刻,身後的人還是沉默。
「你不說,本宮就不知道了嗎?」我轉過身子,看向他低垂的頭嘴角浮出一絲微笑。他即使曾經是鈭謙身邊的侍衛,見慣宮裡的各種陰暗手段卻總不參與其中,而如今他竟然也學會了這樣下九流的手段。
「你以為這樣就能嫁禍給安後?」我特地摒退所有的宮人,只留下我與他在釣魚亭內。
他終於有了波瀾,抬起的雙眼流轉著堅定的目光。
「你錯了,他早知曉那個人是個什麼樣的人,他不動她是因為要平衡前朝的勢力,哪怕你當時讓太子真的溺死也不會改變什麼。」安氏雖然眼下已是大勢已去,但鈭謙仍不會掉以輕心,他將後宮的實權交換給安青,麻痺安氏的同時也是宣告他暫時不會動安青。
沒有絕對的把握,他不會動手。
「你動手之前有沒有想過,那是我的親侄兒。」我淡然地開口,陽光有些猛烈,曬得睜不開雙眼。眼前的這個人突然就陌生起來,依舊熟悉的面容卻透著我看不懂的神色。
他怪異地笑了笑,恭順地說道:「那也是他最寶貝的,此刻動他是不會動搖安後的地位,但可以在他的心底埋下一根刺。」
我隨著笑起來,原來劍嬰也可以有這樣的心思,我不僅看錯了從前的鈭謙,迎福,也看錯了劍嬰。他一向是正直而沉默的,他留在宮裡也只為向我恕他曾對我犯下的過錯,我卻忘記他畢竟是在宮裡呆了不少年,要安安穩穩地留在鈭謙的身邊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這樣也好。」這件事雖打亂了我的籌謀,卻正如他所說的,在多疑的鈭謙心中留下一根刺。他不願此刻動安氏,我就要他不得不動她,我已等不及拿到我想要的結果。他如果知道所有的真相,會是什麼樣的表情,還是無動於衷嗎?還是忍不住想殺我?或者是印證他心裡描繪出來的惡毒的劉平萱。
是我呢……
話語似呢喃,飄飛在鏡湖的水面上。
我靠在釣魚亭的邊上,隨手散下魚食,五彩斑斕的魚迅速從各個方向聚集,爭相恐後地搶著魚食。
昱景並沒有死在鏡湖裡,而是嗆了水,暫時昏了過去。
鈭謙連續三日都在金翹宮守著心愛的小兒子,每日下朝便去了那邊,我趁著他上朝時帶著昱泓去探望過兩回。
我要等,等他自己來見我,不是我主動低頭求饒,他知道那不是我劉平萱的性格。但帝王的身邊會不斷有新的寵妃,我不知道我這樣的避而不見還是否讓他心裡有我的存在,所以我刻意地躲開他去金翹宮的時辰,卻又留下關於我的蛛絲馬跡。
昱泓跟著我站在不甚寬敞的宮道上,看著他的龍輦遠去。
我牽著他的手,彎下腰在他耳邊輕聲說:「如果以後有女子這樣對待泓兒,泓兒千萬不要相信她,因為愛你的人會迫不及待地想見你,刻意的避開只是為了得到更多的權利。」
他沉思良久,直到鈭謙的身影消失在宮道的盡頭才默默地點點頭。
安後也親自去金翹宮探望過幾回,人是在她那裡出的事,事後鈭謙並未責備任何人,就連聽菊都好端端地在棲梧宮裡。他的不作為反而讓安後更加惴惴不安,於是她藉著探望昱景的機會,假裝遇見鈭謙,揣測他的想法。
他的想法哪裡會是別人能猜度得到的,他不相信任何人,對誰都防備著,唯一能讓他卸下心防的人怕只有寄柔而已。心思單純的寄柔,以他為天,又柔弱無依。安後一開始就只是一顆棋子,當初娶她應該是為了安氏的支持,和杜之薇一樣,她們身上肩負著太多家族的利益,無法讓他信任。
我悄然地看著這一切,牽著昱泓沿著鏡湖慢慢地走回錦華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