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手?事到如今我要如何收手?我不能讓迎平白白慘死,也不能丟下昱泓一個人在深宮裡,我心中累積的仇恨消散不了,它們越來越多,時時刻刻都在撕咬我的心。
「平萱,」他握住我的手,低頭對上我的眼眸,柔聲地說:「我們尋一個無人認識的地方過只有我們兩個的生活,我可以上山打獵,你可以在家燒飯,過男耕女織的普通人的生活。」
「我……」我從他手中鬆開,避開他的目光,不知如何是好。犧牲了這麼多才挨到這一步,只差一個安後了,我就能得到我想要的,現在放棄的話,那麼從前丟棄的一切呢?我該如何面對?
他的唇落在我的額間,帶著他的溫熱氣息。
「平萱,你若不放手,將來犧牲的人不會只有迎平一個。」
「可是現在迎平已經不在了,我不能讓那些害她的人活得逍遙自在!我要拿回我應得的一切,我要讓他也嘗嘗痛苦的滋味!」
他憐憫地看著我,依舊是那般柔聲:「平萱,有愛才會有恨。原來在你的心底,住著的人一直都是他。」
「不是,不是的。」我搖著頭,我怎麼可能還會愛著那個人,我只是不甘心,為什麼這些痛苦總是要我獨自承擔,我只是想讓他也嘗嘗我所受過的痛苦滋味。
「罷了,無論你怎麼想,我都在你的身邊。」他纖長的手指拂過我散落的髮絲,這般溫暖的笑容像一道暖暖的泉水灌溉了我冰冷的心。
「你會等我嗎?」我靠在他的胸前,輕聲問道,因怕他說出拒絕的話語,心「噗通噗通」跳得厲害。
「傻女子,我一直都在等你。」
我聞言笑了起來,「我不會讓你等太久的,得到我想要的之後,我們就照你說的那樣,過只有我們兩個人的生活。」
「好。」
粉紅的芙蕖爭相嬌艷地盛開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翠綠的柳枝在岸邊輕輕搖動,像是多情女子守候著晚歸的情郎。
「妹妹,這段時間多虧有你幫襯,否則依哀家這個身子可經受不住。」安後坐在艷麗榴花鎏金的桌面上方,嘴角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我端起桌上的酒杯,朝她微微頷首:「妹妹才疏學淺,一切仰仗姐姐的德才兼備。」
她聞言,淡淡地掃過桌邊的人,從寄柔那廂轉到我的身上。
時光如流沙,在無人知曉的時候悄悄地流走,眨眼之間便是夏日裡。這等炎熱的日子,我本不願出錦華殿走動,偏偏安後下了旨意,要邀有位份的後宮一共賞荷。
我縱使心裡千萬個不願,也必須前往赴約,即便一見到她那張虛偽的賢良面容就想狠狠地撕成碎片,為迎平報仇雪恨。
鈭謙像是極為遵守我那日的話語,已有大半年未曾到錦華殿來叨擾於我。
說是有位份的後宮,卻只有我、安後與寄柔三人,夏昭媛自從林嬪死後就搬去佛堂,與太妃一起前行修佛,像是個世外之人。
本是如花年紀的女子,卻過早地就凋謝了。
船頭那一簇正盛開的蓮花,在陽光裡張揚著美麗,枯萎了一個冬季的,為的便是此刻的絢爛綻放。
他不來,卻留了一份好禮給我,要我協助安後處理後宮雜事。我已非剛入宮的冷宮娘娘,有了德妃的封號,膝下還有昱泓這個大皇子,自然是不再受人任意欺凌。
「聽聞妹妹和顏將軍還有交情?」她低頭飲茶,眼光瞄向我。
這半年來,安氏的勢力逐漸在被瓦解,而曾經笑傲天下的杜氏亦門生多數轉投顏敬亭的門下而一蹶不振。顏敬亭前不久被封為護國將軍,與杜開巍平起平坐,馬寅徽亦被封為右相,直指安景臣的左相之位。
朝內眾臣早已看出年輕帝王的心之歸屬,牆頭草們再一次發揮了作用,成為新興的兩個家族的門上賓客。
一物生,一物衰,交錯更替是必然的事兒。
我亦沒有必要隱瞞於她,含笑點點頭:「幾年前,陛下曾讓妹妹去探望過顏將軍。」
她臉色在聽到「陛下」時略微僵硬,她定是以為我與顏敬亭乃是私下關係,鈭謙不知情,沒想到如意算盤落了空,我與顏敬亭之間的緣由是鈭謙親自牽上的。
不知道,正上方的這個位置,她還能坐多久呢?
「嗚嗚……」正當氣氛詭異時,原本安靜地呆在寄柔懷裡的昱景突然哭起來。今秋他便是兩歲,剛學會走路不久,此刻不知何故在寄柔身上又鬧又哭的。
我側頭看過身旁的昱泓,他依舊那副呆呆地模樣,見著昱景哭鬧,嚇得躲到我身邊來。
安後看著他的畏縮反應,不由得冷笑一聲,低賤宮人生下的孩子注定是個愚笨的。
「好了,好了,聽菊帶太子殿下去樓下哄哄。」她揉著額際,明顯被昱景的哭鬧所吵到,心情不佳地囑咐道。
寄柔滿眼含淚地看向我,我朝她點點頭,她眼中的擔心才稍微少了一點。
這是皇后出行的遊船,裝飾華麗,上層為飲酒賞花之用,下層聚集了眾人的宮人,昱景自然不會有事。
藉著昱泓的膽小,我正好借轉身安撫他避開安後的繼續追問。既然安後知道,鈭謙應該也知道我與顏敬亭鮮有來往,他卻沒有任何的行動,莫非真信了我初見顏敬亭時的說辭?
但眼下的局勢由不得我考慮這麼多,我要朝中有人,我要安氏的勢力不復存在,這樣我才能輕而易舉地拖安後下馬。杜之薇沒做成的事,我倒要做給天上的她看個清楚。
昱泓將頭埋在我的懷裡,身子微微顫抖,旁人以為他越來越膽小,稍微一個響動便將他嚇成這般,我卻知道這孩子無非是躲在我懷裡偷笑。
鈭齋說他天資聰慧,是個可教之才,有了鈭齋這樣全心全意的師傅,他功課自然是好上加好。而不歸這大半年來也是突飛猛進,將文府在京畿內的生意打理得緊緊有條,前日托人帶信來詢問我,是否可以擴展其他地方的產業了。
他與風吟,太過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