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雪紛紛飄落,宮牆的紅色少許無法被掩映,於是在這片白色中顯得尤為矚目。那一年,我看著馬嬪被送了出去,這一年,我親手送杜之薇上路,爾後,再一次地親眼見到宋昭華也化作一縷幽魂。都說宮裡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還真真兒沒錯。
許是人長了一歲,我總是在回想起當初的日子,在兗州,在文府,在梅園。
我藉故養身子,躲在錦華殿中,可謂真一段平穩的時光,似乎回到了從前剛入宮的時候,又恍然不是。那時偌大的錦華殿只我孤孤單單一個人而已,如今的錦華殿,我抬頭朝山坡上的小屋看去,他夜夜簫聲未停。
本想前去,無奈舉步維艱。見了面又如何,無非是兩兩相望,只好在半路中生生的駐足。
鏡湖邊上三步一柳,五步一桃,嬌艷的桃花伴著柳絮飄落在小徑上,添了許多的生氣。我素來喜歡臨湖的釣魚亭,開春天氣漸暖後,便讓迎平將厚重的簾布撤換下去,再換上薄薄的輕紗在空中飛舞。
昱泓似受了我的影響般,也愛上這般的風景,沒去西書房的時候常在亭中陪我。我隨即著劍嬰將亭子後的一片空地整理出來,讓他在此處教習昱泓的武藝。
他常練的大汗淋漓,紅撲撲的小臉煞是可愛。
迎平自是一手好琴藝,從前便知,得了我的吩咐便常以琴聲相伴。日子這般悠閒,讓我幾乎錯覺,如果我的孩子還在,如今怕正是眼下的這種場景。
不會有刻骨地恨意,讓我與心中之人咫尺天涯。
鈭謙曾碰見過兩次,後來挑這個時候來的便多了起來。
喜樂今日傳了旨意,鈭謙要在錦華殿用晚膳,我這廂早已備下各類吃食,太陽偏西卻還沒遲遲未見他的蹤影。
昱泓端坐在案前,不吭一聲,小眉眼卻不由的皺起來。
不說出來不代表心中沒有那份渴望。我望著他,心中微微地歎氣,悄然附在清秀耳邊囑咐道。
清秀隨即出門。
我拉過他案下的小手,無聲地安慰著。縱使天下人都拋卻你,不是還有母妃嗎?
他揚起頭,朝我勉強地笑了笑。
已經失去母親的孩子,就連那麼一點父愛也是遙不可及。
我見過,他曾偷偷地看著鈭謙抱著昱景時的模樣,那雙眸子中流轉著不甘、厭惡以及羨慕。
案上的飯食已經涼了,我思量著要不要讓昱泓先用其他的,他小孩子總歸餓得快,反正還有我陪鈭謙用膳。
剛要開口,便見清秀急匆匆地跑了回來。
「娘娘……」她慌慌張張,身後也沒跟其他人,這倒是奇怪了。
「娘娘可不得了了。」迎平迎過去為她撫了撫身,她順了口氣繼續說道:「喜公公說陛下今夜不會來錦華殿了,讓您先用著。宮中出了事,陛下已去了棲梧宮,怕是就宿在那兒了。」
「宮裡出了什麼事?」宮裡還有何事可以出的?我想不明白,只能等她的娓娓道來。
「林嬪和宋昭華都住玉春殿的,自從宋昭華去了之後,說是林嬪每夜都做噩夢,昨夜竟然活生生地被嚇死了。今日宮內人心惶惶,處處都在傳言說是宋昭華來索命。」
我猶記得,當初宋昭華被內侍拖拉下去時,確實是說過做鬼也不會放過她。林嬪膽小也是在宮裡出了名的,當時我還曾想不通,一向膽小怕事的林嬪怎麼敢出面指證宋昭華,不知背後會是誰。沒想著,這才兩月的功夫,林嬪便被嚇死在玉春殿。
昱泓的臉色稍白,小小的手緊緊地握住我。
清秀見我錯愕,半天沒有話語,猶豫後還是開口:「娘娘您也要小心。」
她甚為擔憂我,宋昭華在的時候哪一次見面不是出言諷刺,我們可以說是天生的仇人。她是怕宋昭華找上林嬪,眼下又找上我。
我看著昱泓緊張的神色,拍拍他的肩膀:「泓兒無須擔心,活著的時候都沒鬥過別人,難道死了反而能禍害他人了嗎?這些不過是宮裡的傳言,泓兒,鬼神之說信則有,不信則無。」
他懂事地點點頭,我揚頭朝清秀說:「你可也記住了?」
她雖有反對之色,但礙於我還是她的主子,只好住嘴點點頭。
「這些話切莫傳了,如今無論是陛下還是皇后娘娘必定都是要追查此事的傳播者,還有可能會殺一儆百,你們自己看著辦吧。」
屋內只有迎平、劍嬰和她們四個大宮女,聞言俱是臉色一變。尤其是清秀更是懼意百生,不敢開口。
「換桌熱菜上來吧。」待我再次出聲,她們才恢復井然有序地重新上菜。
趁此機會,我低下頭對昱泓說道:「此事你心知即可,切勿露出一絲異態來。」
雖是春天了,夜裡仍有些涼意,窗戶依舊留著一道縫隙。
今夜裡果然沒有簫聲,想必此事鈭齋也知道了。看似一個小小的嬪無故被嚇死,但在這背後又隱藏了多少的骯髒與黑暗呢?
說是宋昭華索魂,我是一點皆不信。她們會聲會影的描述,我若是初次聽見怕也會膽戰心驚,巧只巧在,風吟的母親當年就是被活活嚇死的。多少年來,此事還被世人拿來說做文府的話題,就因此事,才會傳言文府風水不好,沒有好人家的女兒敢嫁進門做正室,不然也不會白白地便宜了我。
事情的真相又如何呢?風吟的母親生性膽小,前一次懷孕又被人嚇得胎死腹中,傷了元氣,身子接著不好起來。饒是風吟的命大,他母親第二次懷孕時雖也被驚嚇,風吟不足月便出聲,但總歸是活了下來,卻生來帶了滿身的病痛。
後來不查出來了嗎?那些不過是小妾們爭位的手段,如今的林嬪怕是某人封口的手段。她借林嬪除掉宋昭華,再借宋昭華來解決林嬪這個後患,果真是好手段。
黑暗中又似乎浮現出那張溫婉賢良的面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