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的時候,必要要以退為進,養精蓄銳,以期望下次能一擊即中。這個道理,在我屢次失手在文府,吃盡苦頭時方才明白。以柔克剛,對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方法來治他。
我倚靠在美人靠上,池中的水雖然不如外面的湖面一樣結冰,但池中的蓮花也只有殘落的少許枝幹還傲然而立。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這些流逝在水底的枯葉會帶來第二年的蓮花盛放,只是不知道我是否還在這裡欣賞它們的美姿。
背上還在隱隱作痛,那日在小黑屋裡擦出的傷痕經過幾日的調理稍微好了些,迎福給我上藥的時候還在問我,我只答說前日不小心摔的,回頭朝林中黑暗處望去,永王為何會出現在有德睿皇后靈位的小屋中,我聽到過的女子吟唱聲又是誰的?莫非小屋裡不止永王一人……
正當我沉思時,池子的那邊突然傳來一陣熟悉的聲音。
我聞聲抬起頭,朝聲音的來源處看去,院門處,赫赫然站著的竟然是梅姨,還有問雪。
「小姐。」梅姨見著我,連忙牽著問雪朝我走來。
她們竟然會出現在宮裡,我莫不是在做夢,每當我會覺得就快熬不下去的時候,風吟就會在我耳邊提起她們,讓我覺得這世上還有人在惦記著我,在為我祈求著平安,我不能放棄,因為我還背負了梅姨和問雪。我想過,假使有一天能在文府立穩腳跟就會把她們也接來,但是還沒有等我有絲毫的機會時,風吟卻離我而去,文老爺因受不了老年喪子的悲痛也撒手歸去。我被文府剩下的妾室和親戚們當做眼中釘除去,她們給我冠以了掃帚星的罪名,說是我剋死了文家父子。她們要的不過是文府龐大的家業,而我這個名義上的文家夫人正是她們的絆腳石。
「你們怎麼進宮了?」當我摸到問雪略冰的小臉時,我才能真正地感受到她們,她們也進宮了。這是我最不願意見到,宮裡的生活如履薄冰,指不定哪天就觸怒了皇帝就永世難以見到天日。我怎麼能讓她們在這樣的情況入宮呢?我連自己都無法保全,她們是我在這世上最想珍惜的人。
相比梅姨的欲言又止,問雪倒是許久沒有見到我,對我想念有加,衝著我伸出小手,用軟軟地童音說道:「萱姨,抱抱。」
我對她,從來都是拒絕不了的,她自幼身子不好,梅姨又只是劉府中最低等的下人,沒有酬勞的賣身僕人,自然是沒有銀子與她看病。初次見到她時,她小小的身子蜷縮在僕人房的小角落中,發著燒胡亂地說,要吃糖葫蘆。那一刻,我似乎看見幼時的自己,被娘責罰後關在柴房裡,發了燒也沒人來探望,也是在夢裡見到一串一串大大的糖葫蘆,於是嘴裡一直嚷嚷著,要吃糖葫蘆,但回應我的不過是一室的清輝。
將問雪抱在懷裡,我才發現梅姨身後站著的喜樂。
喜樂見我的目光看向自己,這才站出個身子來說:「劉妃娘娘,皇上讓小人去劉府將梅姨母女接入宮中,是想慰藉您的鄉愁,也多個說話的人在身邊。」
是嗎?他會有這樣的好心?我其實一直都不懂,他突然轉變來對我好究竟是什麼意思?我只求為他解了日前的困境能遠離我的生活,即便是我死在冷宮也好,不求他的同情。
我眼角的諷刺笑意沒有瞞過喜樂,他頓了頓又輕聲說道:「其實皇上對娘娘真是體貼周到,娘娘又何必一直將皇上拒之門外呢?」
我臉色隨他的話一冷,正欲反駁時,梅姨悄然地扯了扯我的衣袖。
喜樂並沒有注意到我倆的動作,繼續說道:「娘娘,恕小人冒犯了。小人跟在皇上身邊已有十多年了,從未見過皇上把任何一位娘娘放在心上這般對待過,皇上就算過去有再多的不是,但他是天子,一再地拂他意並不是明智之舉。娘娘是聰明人,不用小人的多嘴多舌,只是問雪姑娘的身子不太好,留在宮裡有御醫照看對她可是只有益處。」
他說的句句在理,我無法反駁,遠望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院外,心裡才猛然鬆了一口氣。他提醒了我一個事實,被我忽略的事實,那就是鈭謙是皇帝。他從來都是被人奉承,他要的人,他要的物,哪樣不是臣子們乖乖地奉上。而現在,我已經兩次三番地拂了他的意,如果再一次地拔老虎鬚,那麼他是不是就快要發怒了?可他要的是我的心,我只剩下的這顆心,要如何給他?給了我,我就真的萬劫不復了吧。
「小姐。」梅姨察覺到了我的哀傷,牽住我的手勸慰道:「小姐你這是何苦呢?從前你不是一直盼著他喜歡你嗎?」
是的,我從前盼著他能夠看我一眼,發現我的好,會喜歡上我,帶我離開劉府這個牢籠,也許可以去找我的親娘,從此過上幸福的生活。但那畢竟是過去的夢想,在經歷文府風波後,我已千滄百孔的心是否還能被同情所修補呢?
風吟,我現在該怎麼辦?你能告訴我嗎?你說過,只要我需要你,你就會一直在我身邊,為什麼你現在不來告訴我,我要怎麼辦?
相對於我的惴惴不安,鈭謙卻沒有再來過錦華殿,也許是像劍嬰所說的那樣是忙於政務,或許是因為他也同樣不能面對一直被拒絕的我呢?
後宮裡不如前朝的煩惱,卻也隨著新年將近而熱鬧起來。新年將至,臨近邦國的使者都踏雪而來,一年一度的國宴又要開始。秦太妃因國宴也提前返宮,雖她不用親自動手,但總是要過目一二的,此事涉及到泱泱天朝風範,不可小視。
往年的國宴是由手掌實權的杜貴妃一手操辦,今年也傳來消息,安後也要開始染指,畢竟這是一個在皇帝面前爭臉的機會,誰也不願意放過。
我所在意的仍是寄柔,她被禁足已有月餘,金翹宮的守衛沒有絲毫的倦怠,反而最近加強了一些,我探聽不了她的消息,尋畫也再也沒有出現過,在宮門的角落裡。
但我還有一個機會,那就是國宴。國宴是宴請所有來訪使者以及七品以上在京官員,還有他們的內眷,並且更會在長安門外大擺筵席三天三夜來慶祝春的到來。大臣內眷凡五品以上的夫人均要出席,後宮內六品嬪級以上均要出席,七品的貴人、美人、良人、才人各有兩人可以出席。長年在番地的各位王爺也要攜帶內眷入京面聖,通常這個時候也是由皇帝為各位金枝玉葉指婚的時機,往年這個時候,文府的布莊已經忙得熱火朝天。天朝之內,雖江南地區富庶繁華,但論大家氣勢還是京畿更勝一籌,外來的番邦使者、進京的王府家眷都會紛紛到布莊置下一些布料,還有的會多買一些,帶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