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莫名其妙的一架,倒使思思與眾人的關係起了些微妙的變化。
這二日來,小武經常用探究的眼神注視她,看得她渾身不自在,問他,他又笑而不答。至於長孫無月,自從日前見過一面後,完全不知所蹤。她只知他囑咐了蘅兒好好照顧於她。
思思嘴上不說,其實心裡是十分感激他們的。
按說只是萍水相逢,可無論是那位來去匆匆的長孫公子也好、或是蘅兒、小武、宋大夫也好,他們這些人對素不相識的思思可說是悉心照顧,盡心盡力。
看來,愈是想和這古代撇清關係,愈是撇不清關係。
這份人情,思思當真不知該如何去還。
三個月,三個月就能安然無恙的回到爹地身邊嗎?那個薛子墨,他當真可靠麼?思思搖搖頭,深吸了一口氣,她憑什麼去相信他,相信那個薛子墨會無私的幫助她?
換言之,她真得可以相信長孫無月這伙突兀出現、相助於她的人嗎?
可以嗎?
「思思,你怎麼不說話了?」蘅兒摸索著捧起她的小臉,輕輕撥到自己的正前方。
思思抿唇一笑,把手按上蘅兒的小手,「蘅兒,你不必擔心我,我沒事了。」
「思思,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可以告訴我哦,我們是朋友對嗎?」
「好。」思思點點頭,淺淺笑道,「蘅兒,我想去看看如花、似玉兩位小姐。」
蘅兒頷首,「好,公子也說過,等思思身體大體復原後,就讓你們姐妹相見,現在也是時候了。你在這裡等著,我去叫小武把人帶過來。」
「謝謝你,蘅兒。」
******
三日後,蘅兒把衣物疊放整齊放入行囊內,慢慢轉眼,用黯然的眼波望向思思,「你確定你要回去?」
她點點頭,「我答應過薛國師,一定得在相國府呆滿三個月,足不出戶。」
「可是我知道你不想回去的,那又何必勉強自己呢?再說她們這樣對你,你回去,我很擔心你啊。」蘅兒摸索著伸手,與思思伸向她的小手交握在一處。
「沒事的,我會好好照顧自己。」
「不如我們去求求公子,讓他帶你跟我們一起回蒙國去。」
「好啦,不用擔心我,我說過我不能跟你們走的。」思思歎了口氣,使勁搓搓蘅兒的小手,「哪,頂多我答應你,以後有時間,我去大蒙國找你們。說起來,你還得給我一個地址呢,要不我哪天真去蒙國找你們,人海茫茫的,叫我怎麼找呢?」
「你可要真得記得來啊。」蘅兒握住思思的手歎道,「你到了蒙國,只要找魏國公府,把這塊玉交給府上的老爺,他自然知道帶你來找我們了。」
「哇,魏國公府,好像很氣派,哦?」
「對了,你打算什麼時候走?」
「明天啦。」思思抿唇一笑,轉眼看向門口緩緩走入的長孫無月,微微一笑,向他點了點頭。
五月初,天氣清朗,萬里白雲浮動,腳下青草鬆軟。思思與長孫無月二人順著花開正好的小徑慢慢走向山坡。
「照你的意思,把那兩位小姐送回去後,黑虎寨現在已被官兵圍剿了,據說,沒有留下一個活口。」
思思歎了口氣,「是啊,無論是什麼人,都得為他自己做過的事情,負上責任。」
「思思姑娘。」
思思扭頭看向長孫無月。
「其實你有沒有想過,你就這樣回去,會不會是……」
「送羊入虎口是不是?」思思苦笑著搖搖頭,「我當然知道了,如花和似玉,一定很想殺我滅口的,要不然,她們兩個弱質女流也不會狠下心對我動手。」
「那你還要回去?」
「嗯,我對人許下約定,所以一定得回相國府,這關係到我的未來啊。」
「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我也不攔你。」
「長孫公子。」
「嗯?」
「謝謝你。」
長孫無月輕如微風般的笑了笑,抬手摸摸思思的發端,「謝什麼,舉手之勞而已。」
「還是要謝謝你。」
「哈哈哈。」長孫無月朗朗笑道,「好,那我給你一個機會,來報答我。」
思思彎起月兒般的眼眸,微微一笑,「什麼?」
「你跟我來。」無月驀地拉起她的手,攜手奔出客棧,來到一間酒肆門口。他拖著她上樓,片刻後,思思看著擺在眼前幾罈子老酒,不由吐吐舌頭,「喂,恩公,你拉我到這裡來,該不會要我陪你喝酒吧。」
「你不會喝酒?」
「哈!那你可真是找對人了!紅酒白酒黃酒,我哪樣不會喝?」思思大大咧咧地伸手拍拍長孫無月的肩膀。
「這麼厲害?」長孫無月忍不住撲哧一笑。
「知道望江樓最出名的是什麼嗎?」
「酒?」
「不是。」
「不是酒,那就是釀酒的老闆娘嘍?」
「哈哈哈。」長孫無月笑著點點思思,「我果然沒有看錯你,你的確和旁的姑娘不同。」
「當然不同啦,我還能陪你喝酒,旁的姑娘能陪你來這地方喝酒?哪,不收你錢的啊,不過吃完飯,你買單。」
「哈哈哈。」長孫無月撫掌大笑,「有趣有趣,的確有趣。」
無月笑聲未了,但聽一道嬌滴滴的聲音傳來,「喲,今兒可是吹什麼風啊?竟把無月公子給吹來了,嘖嘖,看來爺今日心情不錯,難得聽到這麼爽朗的笑聲了。」
「三娘,來來來,我給你介紹一個朋友。」長孫無月急忙站起身,攬過一名婀娜多姿、纖腰款擺的白衣女子。但見她鬢邊插一朵茉-莉,臉-上淡施朱粉,唇底碧色深如湖水。
「這位是雲思思雲姑娘。」
「思思,她是……」
「那位會釀酒的老闆娘嘍。」
「哈哈哈。」無月放聲大笑,「三娘,我保證,你一定會喜歡這個朋友。」
「是嗎?」鳳三娘笑著在思思面前坐下,「思思姑娘,啊,好像挺眼熟的。」
「誒,你可別半途認親,我可是從來沒見過你的啊。」
「呵呵。」鳳三娘眼珠子骨溜溜一轉,「若是三娘沒有猜錯,前年,三娘在相國府上似乎與小姐有一面之緣。」
「誒,年前的事我都不記得了。數十天前,思思出了一場意外,以前的事,我差不多都忘了。」
「哦。」
「三娘,別提以前的事了,我今天帶思思來見你,是有事相求。」
「什麼事啊?」鳳三娘橫了無月一眼,「就知道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哈哈哈。」無月笑著按住鳳三娘的手,「我想借你那件寶衣一用。」
鳳三娘驀地瞪大眼,疑惑地轉向舉杯飲茶、默不作聲的思思。
*******
「啪!」鞭子甩上她單薄的背,勾出一片火花。
「哇啊啊。」思思作怪地大叫,兩手捂著頭臉,在偌大的客廳內竄來竄去,假裝一頭撞到柱子上,再挨了一鞭,踉踉蹌蹌跌倒在地。
哈,不疼!思思使勁搓了搓大腿。
果然,穿上那身無敵天蠶絲寶衣後,一點點疼痛感都沒有,鞭子甩上身,居然毫無感覺,挖卡卡,太好了,太好了。還是長孫大哥想得周到,知道這次回來不啻送死,找鳳三娘借了一件寶衣,不錯不錯。
思思現在從上到下都裹著一層薄如蟬翼的寶衣,只要小心護好頭臉,當可順利度過此關。
看起來,使鞭子甩人的二娘比較費勁,抽了三鞭子下來,已經累得如哈巴狗似喘個不停了。
正值此際,門口突然傳來一聲大吼,「住手!」
思思精神一振,看來有正義之士出面了。
只不過,這正義之士為啥是君非夢這小人呢?
這?難道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君非夢會出面維護她?就在這邊廂,她自己心裡嘀嘀咕咕盤算之際,那邊廂,君非夢已經與二娘說上話了。
「二娘。」君非夢的聲音幾乎沒有什麼高低起伏。
「到底是什麼事,得這麼教訓婉兒?」
「這賤丫頭,我今日若是不抽死她,難消我心頭之恨!」
「二娘畢竟是長輩,有些事,切莫與小輩過於計較。」君非夢冷笑,輾轉走到思思面前,不落痕跡地擋住了她嬌小的身影。
奇怪了,這君非夢今天吃錯藥啦?
思思仰頭望著君大公子,百思不得其解。
「非夢,這個不祥人,你幹嗎護著她?她害了如花和似玉,我恨不能吃她的肉,飲她的血!」
「二娘,你知道這件事與婉兒無關。怪只怪如花、似玉倒霉,早不去晚不去,偏偏選了那個時候上山,遇到山賊,怨得了誰?」
「你,你?」二娘氣得呼哧呼哧直喘氣,「好!好你個君非夢,你,你竟如此對你妹妹,你?」
「婉兒也是我妹妹,二娘。」
「這個小賤種,跟她娘一個德性!」
「二娘,請你說話放尊重點!!」思思跳了起來,從君非夢身後露出一顆腦袋,「什麼小賤種,什麼跟我娘一個德性,你給我把話說明白!」
「難道不是嗎?這宅子上上下下,哪個人不曉得,當年白湘蓮嫁入我們相府時,肚子裡早有你這個野種!」
「啊?」思思張大嘴巴,眨眨眼,嘻嘻一笑,「原來我是個拖油瓶,還不是君老爺親生的?」
「胡扯!」君非夢甩袖冷哼,「二娘,你在小輩面前胡言亂語些什麼?你若是還有幾分做長輩的樣子,就請你立刻回房。」
「你!!」二娘氣得鼻子一歪。
思思還是從君非夢背後露出一顆腦袋,朝二娘扮了一個怪臉,看吧,風水輪流轉,這君非夢今天吃錯藥,居然倒戈相向,揮劍劈向你二娘了。被雷劈了吧!晴天霹靂吧,趕緊回房收拾收拾,上吊去吧,嘿嘿!
二娘被思思那個怪臉氣得不輕,鼻翼輕掀,拍拍桌子,嚷道,「今天真是反了!好!我現在不跟你們嚕囌,等老爺回來,讓老爺還我一個公道!」
「我呸!」思思衝她吐口口水。
公道個屁!
二娘氣得屁顛屁顛離去。
君非夢轉回身,冷眼盯著思思,「你知不知道她是誰?」
「二娘唄。」思思大咧咧地上前,往太師椅上癱去。適才一場運動,還真夠激烈的,讓思思休息一下,養精蓄銳,說不定等君老爺回來,還得當一次空中飛人哩。
「既知是長輩,為何要對她如此不敬?」
「我靠,你不會背後長眼睛吧,我扮怪臉你居然也看得見?」
「姑娘家,應吐字文雅。」
「得了吧,我長那麼大,就從沒和文雅搭上過邊兒。」思思揮揮小手,不耐煩地撇撇眼,「喂君非夢,我不知道你今天哪根筋沒搭對,居然會趕來救我,基於基本禮貌,還是得謝謝你,沒事的話,我回自個兒院子了。」
「站住。」
思思跨出去的腳步,僵在門口。
「幹啥?」她沒回頭,只是繃緊了身子。
「你身上這襲天蠶絲衣,到底是何人所贈?」
奶奶的,這傢伙不但屁股上長眼睛,還是個透視眼咧!
思思摸摸鼻子,轉身朝他嘻嘻一笑,「君公子,有句話贈給你,希望你銘記於心。」
君非夢挑挑眉,等聽下文。
思思咧嘴一笑,用最快的語速說道「就是知道的越多,必然會死的越快,奉勸一句,有些事,不該你知道的,就別總想著去搞明白,人呀,還是糊塗點好。」
說完,不等君非夢反應,也不敢看他反應,就這麼一溜煙晃出了門,用百米衝刺的速度,跑啦。
回到自家院子,爬上那張破爛小木床,書畫就哭著來找她了。
她死活都不信她沒受傷,硬要替她檢查傷口,最後搞得思思哭笑不得,再三保證連一根頭髮都沒掉後,書畫這才半信半疑地住了手。
思思獻寶似的拿出她的寶衣給書畫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