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衛驚雲不著痕跡的抽過自家袖子,瞄了君非夢一眼,「怎麼會呢,貴妃為此事也很自責,再說這是場意外,君大人怎會怪責?大人痛失幼妹,這幾日心裡定不會好受,貴妃也不必再執著追問了。」
「是皇上,看來是臣妾多慮了。」木蘭春捲起絲帕,作勢輕點眼角沁出的淚珠,「只是臣妾心裡也很難過。婉兒妹妹入宮時還好端端的,誰曉得跟臣妾回鄉一趟,就……」
說著,聲音一滯,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薛子墨淡淡地插口道,「娘娘也不必過於自責了。正是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衛驚雲一口茶差點卡在喉嚨裡。
這薛子墨,老喜歡打啞謎,說些文縐縐、令人難以理解的話,真叫人費腦筋。
君非夢緩緩放下茶杯,神情冷淡道,「娘娘自不必多想。犧牲區區一個婉兒,能換取娘娘周全,那自是婉兒幾世修來的福氣。」
「正是正是。」薛子墨忙忙點頭,撇頭看衛驚雲有些茫然,於是便多嘴解釋道,「皇上,據聞,這位君婉兒姑娘打小就是個不祥人。自她十四年前出世後,君家像被下了詛咒似的,一年死一個男丁,如今死到僅剩非夢、尚陽、顯祖三個男丁了。左相家向來對她憎恨,十幾年來若干次想要燒死她,可每次都逢天降暴雨,雷劈屋頂,天怒人怨,總之很慘……」
薛子墨清清嗓子,繼續道,「如此一來,三番四次燒她不死後,左相也覺得有些事不可逆天而為,這些年來便一直把她關在偏西後院,當下人般使喚,總想著哪天就能讓她意外死了。誰知這丫頭命硬的很,土埋、水淹、餓七天七夜也死不了。按說這次只是跟娘娘回鄉省親,該是樁千年難遇的好事兒,誰知,竟莫名其妙地遇襲死了,不過話說回來,這消息對君家來說,其實還是件喜事哩,想著,終於把這剋星給喀嚓了……」
「你說夠了沒有?」君非夢瞪了他一眼。
子墨嘿嘿笑了數聲,「多嘴,多嘴。」
衛驚雲點點頭,「此事,子墨你就多多費心吧,以後別再提了。」
「是,皇上。」
「若是沒有其他事,木貴妃先退下吧,朕與兩位大人還有要事相商。」
「是皇上。」木蘭春站起身微微一福,「婉妹的身後事,君大人定要放在心上。」
「是。」君非夢點點頭沒有多語。
木蘭春歎了口氣,舉步離開了芳華亭。
「你們怎麼看?」衛驚雲瞇起眼笑吟吟地望向子墨,「你不是天下第一神算嗎?不如替朕算算,這木貴妃所言,有幾分真,幾分假?」
君非夢挑了挑眉,眸中閃過一絲笑意。
子墨摸摸鼻子,「皇上,您這不是在為難微臣嗎?這如何算得出來?」
「你不是萬事皆可算,算無遺策薛子墨?」衛驚雲一勾唇,似笑非笑道,「區區女子的心理,你竟計算不出?」
薛子墨乾笑數聲。
君非夢轉眼盯著他,「倒不如替我算算,婉兒到底身在何處?」
「什麼意思?」
「你不也說婉兒命硬的很,幾次大難都能逃脫,我實在不信她會死在邊境。一日沒有看到她的屍首,我決不給她下葬。」君非夢彈指一揮,那只白玉骨灰罈突地飛起,直直摔出了亭子,「啪」一聲,於半空中碎裂,粉末隨風飄逝。
「你也太狠了。」薛子墨抖抖嘴唇,「若果真是婉兒的骨灰,你豈不成了天下間最狠毒的兄長?」
「她若要死,十四年來多的是機會讓她去死。」君非夢眸光一斂,淡然地盯著子墨,「你算是不算?」
「我……唉。」子墨搖搖頭,「君婉兒這麼詭異的命格,我又不是沒算過,之前算的時候,既算不到她的過去,也算不到她的未來,現在還能算出什麼?總是這樣的了。是生是死,對你來說很重要嗎,以前也沒見你有多關心她。」
「是不重要。」君非夢冷笑,「不過我不喜歡被人蒙在鼓裡。」
「咳咳。」衛驚雲輕咳一聲,「說夠了沒有?老繞在那個什麼君婉兒身上說個沒完沒了做什麼呢?我今天找你們倆過來,有正經事要問。」
「皇上!!」
「咳咳。」衛驚雲假裝咳嗽幾聲,挺直腰,整整聲音,一本正經地重複道,「朕今日找你們來此,有要事待議,兩位卿家……」
哇靠!以後每日要這樣說話,那還不累死他?
這該死的薛子墨,他自個咬文嚼字也就得了,還非得讓他循規蹈矩按部就班,真得好鬱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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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被人綁架離開桃花村後,前前後後已經過去十天。頭三天的時候,思思還指望著傅清塵與佔小白能趕上來救了她。
但那幫人實在是太狡猾了,所以愈到後來她愈是覺得獲救的希望渺茫的很。
他們總共五人,思思得閒時瞄過一眼,他們倒是坦蕩,也沒藏頭露尾的蒙個面什麼,就這麼光明正大給她瞧。
不過當時她頭昏眼花,朦朧中只覺得均是些年紀不大、相貌俊氣的少年人,行動率簡直驚人,而且非常有組織有紀律性。
他們到了一個聯絡點便換馬換人,再行押送,日夜兼程,根本不作半刻停歇。
思思算了算,這些人前後總共換過三批,也就是十五人。
他們前三天捉著她走陸路,在馬上趴著的那三天,總之一點兒都不好受,顛得她魂都快沒了。
後三天又把她給運上了船,從上船開始,她就沒止過吐,這麼雲裡霧裡的被擺弄了數日夜,等醒來時,已被人裝上了馬車,「匡當匡當」地走在平坦的大道上了。
這回他們倒是不再像之前那樣發神經拚命趕路了,不僅行得慢,馬車外還傳來陣陣清朗的笑聲。
間或有些細碎的聲音隔著厚實的布幔滲入思思耳中,思思禁不住精神一振,索性凝神細聽。
只聽一人說道,「也不知這女孩子是什麼來歷,竟會讓大人如此忌憚。」
「不就是一個娃娃嗎?」
「老九你又沉不住氣,忘了大人之前說過的話了嗎?」一道沉穩的聲音蓋過了眾人的喧囂。
「呵呵七哥,大人的吩咐我怎麼會忘呢,只是覺得有些奇怪。」
「這些事我們不必多管,只需將她安好地送至大人府邸即可。」那叫七哥的又道。
思思聽到這裡,再也按捺不住情緒,「刷」地挑開了布幔。
前面五騎上端坐的少年齊齊回過頭來,目光一觸,忍不住抽搐著嘴角別過臉。
「要笑就笑吧,不必憋著。」思思抬手抹了把亂糟糟的頭髮,心知自個兒這副鬼樣子說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於是,正中間那個虎頭虎腦的少年便頭一個忍不住開懷大笑。
「你丫的我叫你笑你就笑,我叫你死你怎麼不去死呢?」思思禁不住張口就罵。
那少年一聽,更樂,笑得前仰後合,毫無形象可言。
倒是他身旁那名紅衣少年,頗有大將風度,雖也難掩笑意,卻是清了清嗓子,說道,「老九,收斂點。」
「你們為什麼抓我?」思思兩眼一瞪。
「到時候你自然就會知道,進去。」
「怎麼止了不走?」一名容長臉、劍眉朗目的白衣少年拍馬上前詢問。
思思從馬車裡探出顆腦袋,轉回去一瞧。
娘呀,後面還跟著九個人,齊齊整整地並排在馬車後頭。
如此說來,別說是逃,便是連挪一寸的機會亦無。
思思認命的歎了口氣,垂下簾子,退回車裡。
她正襟危坐,心裡一遍遍琢磨著:他們所說的那位大人,到底是誰呢?
那位大人既可隨意差遣這群身手不凡的少年,想必定是個人物。
只不知,這大人為何要與她這麼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女子過意不去呢?
這點,好叫人琢磨不透。
思思揉了揉生疼的太陽穴,唉地歎了口氣。
想不通,索性把問題丟到一邊。
思思兩手往腦後一抄,整個人向後一仰,翹起小腳盯著車頂發起呆來。
過不片刻,忽聽一陣「嘶嘶啦啦」地響聲從車底傳來。
起初她還以為自個兒聽錯了。
可後來再仔細聽聽,的確有聲音。
她整個人從座位上跳了起來,趴到地上,把耳朵貼到車底辨聽那時斷時續的聲音。
冷不防,車底劃出一個圓圈,再輕輕一頂,一顆小小的頭顱從洞裡冒了出來。
思思張大嘴巴,才想出聲叫嚷,便覺喉間一麻,瞬時吐不出半個字來。
這個詭異的孩子,約莫六七歲光景,生得唇紅齒白,俊氣逼人。那雙圓溜溜透綠的眼睛在她身上瞄呀瞄呀,忽使她莫名其妙從腳底冒出一股寒氣。
他掀開蓋板,輕輕一躍跳入車中,隨手又將蓋板合上,席地坐著。
他偏過腦袋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一彎唇,晶瑩玉潤的手指撫上了額角,自言自語道,「真是想不透,你就是師哥所說的,那個算不到過去與未來的人。」
他盯了她一番,老成的搖搖頭,「不像,完全不像!」
妖怪!
思思張大水靈靈的眼兒,狠狠瞪著他。
這小鬼,在十五位高手眾目環伺下,居然能神不知鬼不覺地從車底冒上來,若不是怪胎,定就是土行孫了!
「你多大?」
思思只顧瞪著他看,小鬼手腳利索地爬到她身旁,跪坐在累長及地的烏黑娟細長髮上,仰著腦袋,好奇地瞧她。
這死小鬼,明知她被他點了穴,不可動彈亦不可說話,還問個屁問題?